南郑城内的燥热,比阳平关的硝烟更令人窒息。
捷报传来的狂喜,仅仅维持了两天,就被一飞冲天的米价彻底浇熄。
“什么?一斗粟要八百钱?你们怎么不去抢!”
“昨天还六百,今天就八百了?!”
城东的粮铺外,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死死攥着一枚铜牌,那是阳平关一役中,他因献出家中门板救治伤兵而得的“温侯赏牌”。
他本以为这能换来活命的粮食,此刻却被店家无情地推搡出来。
“赏牌?赏牌能当饭吃吗?如今这南郑城,有钱都买不到粮,你这破牌子有何用!”
汉子绝望地瘫坐在地,将那枚还带着体温的铜牌举过头顶,朝着太守府的方向,发出了杜鹃泣血般的哭嚎:“温侯啊!您赐的牌子,换不来半升粟米啊!”
这一声哭喊,像一根淬毒的钢针,刺破了南郑城表面虚假的平静。
豪族闭门,商铺囤货,市井里流言四起,人心惶惶。
刚刚建立的威信,正在被饥饿飞速地侵蚀。
“主公!不能再等了!”冯熙满头大汗地冲进太守府,这位巴郡巨商第一次在吕布面前失了仪态,声音里满是焦灼,“兵可百日无战,不可一日无粮!阳平关的恩义,撑不过三日饥荒!如今汉中全境的粮食都仰赖外运,我们是拿自己的钱,在填张鲁留下的无底洞!若不速控粮道与仓储,民心一溃,神仙难救!”
他的话音刚落,张盛便捧着一堆朽烂的竹简,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。
“主公,查清楚了。”他将一卷账册摊在案上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,“张鲁旧政,以‘天师仓’统摄四方义舍,名义上储粮百万石,足以支应全境三年。但十年积弊,账册混乱不堪,各级道官层层盘剥,我带着人核验了离南郑最近的三个大仓,实存粮食……不足账面三成!”
三成!
吕布眼中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。
他辛辛苦苦从关外运来的粮食,就像投入了一片巨大的沼泽,连个水花都看不到,就被那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吞噬得干干净净。
“粮比刀快……”吕布缓缓重复着冯熙的话,指节捏得咯咯作响。
当夜,太守府灯火通明。
吕布麾下的核心班底悉数到场,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。
“汉中八谷,通道四方。”须发半白的阚禹首先开口,他虽是方外之人,对地理形势却了如指掌,“其中,米仓道最是险峻,却是通往巴蜀的捷径,乃商路之本;金牛道最为宽阔平坦,可容大军通行,直连关中长安。此二道,一为钱袋,一为咽喉。”
他顿了顿,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:“如今曹操占据关中,若他遣大将封死金牛道,则我军便如困兽,孤悬于南山之内,届时巴蜀的刘备再稍加动作……主公危矣!”
“阚先生所言不差。”赵衢精悍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,声音冷冽如冰,“影锋营最新截获的魏使密信,言‘司空已遣大将夏侯渊屯兵陈仓,不日将效仿高祖,重修褒斜栈道南下’。”
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,狠狠砸在每个人心头。
夏侯渊!曹操麾下最擅长千里奔袭的虎将!
他一旦南下,就意味着曹操已经彻底将吕布视为心腹大患,准备动用雷霆手段,将这颗不稳定的棋子彻底抹除!
内有粮荒,外有强敌,南有刘备虎视眈眈。
死局!
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吕布身上,看他如何破解这十面埋伏。
“好一个夏侯妙才。”吕布脸上非但没有惊慌,反而露出了一抹森然的冷笑,“他想修栈道,也得看我同不同意。”
他霍然起身,巨大的身影投下迫人的阴影。
“传我将令!”
“其一,赵衢,令影锋营彻查汉中所有义舍仓储,绘制成图,三日内呈报于我!”
“其二,张盛,你立刻拟定榜文,昭告全城:第五日清晨,于东市设坛开仓,将我军新运抵的三百石粮食,公开称量,当场煮粥施赈,让全城百姓都来看!”
“其三,冯熙!”
“在!”冯熙精神一振。
“你的商队,我要用。”吕布盯着他,一字一顿,“到时,你当着所有人的面,给足我吕布面子。我,也必给你一条通天财路!”
第五日清晨,南郑东市,人山人海。
三百石金灿灿的新粮堆积如山,张盛亲自坐镇高台,手持一杆巨大的官秤,每一斗米都由他亲自监督称量,过程清晰无比,引得无数百姓围观。
热气腾腾的肉粥香气四溢,饥肠辘辘的民众排起了长龙,秩序井然。
就在此时,一阵车轮滚滚之声传来。
只见富商冯熙,竟亲自推着一辆装满粮食的独轮车,满面红光地挤进场内,身后跟着长长的车队。
他冲着高台上的吕布遥遥一拜,用尽全身力气高呼:“奸商囤积,致使民怨沸腾,我冯氏深以为耻!今愿效仿温侯,捐粮一千石,以济万民!只求温侯能赐下一道通行文牒,允我商队往来巴蜀,为汉中贩运布匹盐铁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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