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苏婉。”他开口,声音因受伤和疲惫有些沙哑,却异常清晰,在安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苏婉猛地抬头,对上他深邃而直接的目光,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砰砰直跳。
“我……”陈骤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他本就不是善于言辞的人,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更是一句也不会。“我没念过什么书,不懂那些文人墨客的弯弯绕绕。我就问你一句,”他目光灼灼,带着战场上做出决断时的坦率和不容置疑,“你……愿不愿意,以后都给我熬药?”
这话说得笨拙,甚至有些蛮横,带着他特有的、底层行伍的粗粝和直接。没有询问,没有试探,更像是一种宣告和占有。帐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滞了,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
苏婉的脸颊瞬间飞红,一直红到了耳根和脖颈。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,如此……不讲道理。她应该生气,应该觉得他唐突,可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,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紧张和期待,看着他吊在胸前、因无意识用力握着榻沿而指节发白的右手,所有预设的矜持和礼教都被击得粉碎。
饮马河畔那炼狱般的景象还在眼前,那些永远沉睡的年轻面孔让她深刻地理解了生命的脆弱和珍贵。所有的犹豫,所有的顾虑,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,都显得那么可笑和不值得。
她抬起头,虽然脸颊依旧滚烫得像要烧起来,眼神却不再闪躲,勇敢地迎上他灼热的目光。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声音细若蚊蚋,却清晰无比地传入陈骤耳中。
“你说什么?”陈骤心跳如擂鼓,巨大的喜悦和不确定感交织,让他忍不住追问道,生怕是自己失血过多产生了幻听。
苏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,这人……真是块木头!怎么偏要人家说第二遍?她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,声音提高了一些,虽然依旧带着颤音,却无比坚定:“我说……好。”
一个字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陈骤心中漾开滔天的涟漪和轰鸣。他愣了片刻,似乎有些不敢相信,随即,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狂喜、踏实和巨大满足感的暖流涌遍全身,冲刷着连日来的疲惫和阴霾。他咧开嘴,想笑,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,疼得他吸了口凉气,表情变得有些滑稽。
苏婉看着他这副傻样子,忍不住也抿嘴笑了起来,眼中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点点水光,是喜悦,是委屈,也是尘埃落定后的释然。
没有海誓山盟,没有花前月下。在这充斥着血与火、生与死的北疆军营,在一顶简陋得除了兵器和地图几乎空无一物的军帐里,两个双手分别沾满血污和药草的人,用最笨拙、最直接的方式,捅破了那层早已薄如蝉翼的窗户纸。
陈骤伸出右手,小心翼翼地,带着些许试探,握住了苏婉微凉的手。她的手很小,很软,指腹却有着常年处理药材、清洗绷带留下的薄茧。
苏婉微微一颤,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,却没有挣脱,任由他略显粗糙的大手包裹住自己的柔荑。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,奇异地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不安,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心。
“等我这次伤好了,”陈骤看着她,眼神坚定得像是在立下军令状,“我就去找王都尉……”
“不急,”苏婉轻轻摇头,打断了他,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几分柔和与冷静,“仗还没打完。你……先好好养伤,好好的。”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他一下,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,飞快地抽出手,脸颊绯红地端起空药碗,“我……我去看看石墩兄弟和其他伤员,他们的药也该换了。”
说完,几乎是逃也似地快步走出了军帐,背影带着几分仓促和羞涩。
陈骤看着她离开的方向,右手掌心还清晰地残留着她指尖的柔软和那一瞬间回握的力度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吊着的左臂,又抬头望向帐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,嘴角控制不住地,勾起一个极浅、却无比真实而温暖的弧度。
心中某个空落落、被战争和死亡冻得坚硬的地方,仿佛被一股暖流浸润,悄然融化,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,无比踏实。
帐外,北疆的寒风依旧凛冽,呼啸着掠过营寨,却似乎不再那么刺骨难熬。
也就在这时,帐帘再次被掀开,老猫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,脸色凝重,低声道:“司马,西边有确切消息了……”
陈骤脸上的柔和瞬间敛去,眼神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和冷静:“说。”
刚刚获得的温暖,让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,自己必须更快地好起来,必须更强。只有彻底打赢这场战争,才能真正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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