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军离开鹰嘴崖残破的战场,继续向北挺进。初夏的阳光逐渐变得炽烈,烘烤着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。官道两旁的田野荒芜,村落残破,偶尔能看到被焚毁的屋舍和来不及掩埋的牲畜尸体,空气中除了未散的血腥,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臭和腐败气息。北疆的疮痍,远比洛阳传来的文书所描述的更为触目惊心。
队伍沉默地行进着,只有马蹄声、车轮声和甲胄兵器的碰撞声交织成沉闷的轰鸣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和警惕。王二狗带着亲卫营的斥候前出更远,搜索范围扩大到了方圆十里。鹰嘴崖的遭遇让他们明白,浑邪部的游骑如同草原上的饿狼,无处不在。
陈骤骑在马上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沿途的地形。这里的地势已经开始起伏,远处阴山山脉灰黑色的轮廓如同巨兽的脊梁,横亘在天际。越是靠近,空气中那股烽烟特有的呛人味道就越发明显。
“将军,前方十五里,便是‘饮马川’。”岳斌策马靠近,低声道。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,不影响行动,脸色因失血和疲惫有些苍白,但眼神依旧冷峻如刀。“过了饮马川,再往前十里,就能看到阴山主隘口的烽燧了。据之前军报,浑邪部主力约三万人,就屯驻在隘口外十五里的‘野狐岭’一带,连日猛攻。”
饮马川,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河谷地带,有一条季节性的河流穿过,水势不大,但河岸平缓,是通往阴山主隘口的必经之路,也是设伏的理想地点。
“胡虏有没有在饮马川设防?”陈骤问道。
“斥候回报,发现有小股游骑在饮马川附近活动,但未发现大队人马或构筑工事的迹象。”岳斌回答,“可能是疑兵,也可能是在观望我军动向。”
陈骤沉吟片刻。浑邪王不是庸才,饮马川这样的要地,他不可能不重视。没有设重兵把守,要么是兵力确实捉襟见肘,全部压在了主攻方向;要么就是有诈,故意示弱,想诱敌深入。
“传令全军,在饮马川外五里处暂停。”陈骤下令,“派两队精锐斥候,仔细搜索饮马川河谷两岸,尤其是可能藏兵的树林、沟壑。大牛,你的破军营做好准备,一旦发现敌情,立刻抢占河谷南侧高地。胡茬、张嵩,骑兵保持机动,随时准备接应或追击。”
“得令!”
命令迅速传达下去。行进的队伍速度放缓,最终在饮马川南面一处有树林遮蔽的坡地停了下来。士卒们抓紧时间喝水进食,检查兵器马匹,但没有人卸甲休息,所有人都保持着战斗姿态。
苏婉指挥医护小队,利用这短暂的停顿,再次检查了耿石和其他重伤员的状况。耿石依旧昏迷,但气息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丝,这让苏婉稍稍松了口气,但眉头并未舒展。伤口感染的风险依旧很高,持续颠簸对重伤员更是折磨,她只希望能尽快赶到相对稳定的阴山大营。
王二狗奉命,亲自带着一队最机警的斥候,提前潜入饮马川河谷侦察。他们借着河岸边稀疏的芦苇和起伏的地形掩护,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。河谷里静悄悄的,只有潺潺的水声和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。河水不深,清澈见底,能看到河床上的卵石。
“头儿,看那边。”一名眼尖的斥候指着上游方向一处河湾旁的树林,压低声音道。
王二狗眯眼望去,那片树林边缘的草丛似乎有被大面积踩踏过的痕迹,地上还有一些散落的、不属于附近牧民的马粪,看起来还很新鲜。
“有埋伏?”另一名斥候紧张地握紧了弓。
王二狗没有立刻下结论。他仔细观察着树林的动静,太安静了,连鸟叫声都没有。这本身就不正常。他打了个手势,示意手下分散开来,从不同角度靠近树林侦察。
他自己则带着两人,沿着河岸,利用芦苇的掩护,慢慢向那片树林迂回。离得近了,他甚至能闻到树林里隐约传来的、混杂着汗味和马匹气味的特殊气息,还能看到几片挂在树枝上、颜色与周围环境不太协调的破碎布条——那是胡虏骑兵常用的毛皮镶边服饰的碎片。
果然有伏兵!人数恐怕还不少!
王二狗心中一凛,正待发出信号示警,突然,树林深处传来一声短促尖锐的胡哨!
“被发现了!撤!”王二狗当机立断,低吼一声,转身就向河谷外狂奔。几乎在同一时间,树林中箭如飞蝗般射出!几名斥候反应稍慢,顿时中箭倒地。
“敌袭——!”王二狗一边狂奔,一边用尽力气向后方大军停驻的方向嘶声大喊,同时摘下腰间的牛角号,鼓起腮帮子拼命吹响!
低沉急促的号角声瞬间撕裂了河谷的宁静!
几乎在号角响起的刹那,饮马川两侧看似平静的坡地后、沟壑里,猛地站起了无数身影,弯弓搭箭!更多的骑兵从树林中、从上游的河湾后蜂拥而出,嚎叫着向河谷中冲杀过来!看那旗帜和服色,正是浑邪部的主力骑兵,人数至少有两三千!他们果然在这里设下了埋伏,意图半渡而击,或者至少重创远道而来的梁军先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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