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哈尔巴拉。”陈骤用草原话说。
“晋狗将军。”哈尔巴拉啐出一口血沫——刚才落马时磕破了嘴。
“你爹跑了。”陈骤说。
哈尔巴拉眼睛瞬间充血:“放屁!”
“金狼旗倒了,你爹往北逃了。”陈骤语气平静,“胡茬的骑兵在追,他跑不远。”
“我杀了你——!”
哈尔巴拉扑上来。他没练过拳脚,但草原汉子打小摔跤角力,每一拳都带着摔跤的手法,刁钻狠辣。
陈骤没硬接。
他后退,侧身,匕首划向对方手臂。哈尔巴拉收拳,起脚踹他膝盖。陈骤再退,匕首下压,刺向对方脚踝。
两人就这样在圈中缠斗。
陈骤有匕首,但哈尔巴拉力气更大,挨一下就可能断骨头。所以陈骤不贪,每次都是一触即退,用匕首在对方身上添伤口——手臂,大腿,腰侧。
伤口不深,但多。
十几个回合后,哈尔巴拉身上多了七八道血口子。他喘着粗气,动作开始变慢,眼睛里的疯狂却越来越盛。
“你爹把你扔在这儿,”陈骤突然说,“自己跑了。”
“闭嘴!”
“他是王,逃了还能东山再起。你呢?”陈骤匕首格开一拳,顺势在哈尔巴拉肋下又添一道口子,“你死在这儿,谁会记得你?”
哈尔巴拉浑身一震。
陈骤抓住这瞬间的空当,突然前突。不是用匕首,而是用头——额头狠狠撞在哈尔巴拉鼻梁上。
“咔嚓”一声脆响。
哈尔巴拉惨叫着后退,鼻血喷涌,视线模糊。陈骤没给他喘息机会,匕首抵上他喉咙。
“降,”陈骤说,“或者死。”
哈尔巴拉死死瞪着他,鼻血糊了半张脸,看着狰狞可怖。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,像是想说什么,但最终,只是缓缓举起双手。
四周一片死寂。
然后,晋军爆发出欢呼。狼卫们面面相觑,最后一个人扔下了刀,接着是第二个、第三个……
陈骤收起匕首,后退两步。
岳斌走过来,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哈尔巴拉:“怎么处置?”
“绑了,送回阴山。”陈骤说,“他活着,比死了有用。”
岳斌点头,挥手让亲兵上前。
陈骤弯腰捡起地上的长矛——刚才脱手飞出去,矛杆裂了道缝,但还能用。他拄着矛,看向西面。
孤云岭的山口已经完全被晋军控制。陷阵营的士卒正在打扫战场,把还能动的俘虏集中看管,重伤的抬到一旁等医护营。
太阳已经升到头顶,六月的正午热得人发昏。风吹过来,带着血腥味和草叶的焦糊味。
“将军,”王二狗跑过来,喘着粗气,“东边,胡茬校尉传信,追出去二十里,斩首八百,俘虏三百。浑邪王……没追上。”
陈骤点点头,意料之中。
“张嵩校尉那边呢?”
“西北方向遇到浑邪部援军,打了一场,击溃了,正在收拢俘虏。”
陈骤沉默了一会儿。
野狐岭之战,到此算是彻底结束了。晋军赢了,赢得很彻底。浑邪王败逃,主力被歼,儿子被俘,金狼旗倒了。
但他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悦。
他看了一眼四周。草地上躺着的尸体,比站着的活人多。陷阵营折了三成,亲卫营也伤了四分之一,其他各营的伤亡还没报上来。
这一仗,是拿人命堆出来的。
“让各营统计伤亡,救治伤员。”陈骤对王二狗说,“俘虏全部集中看管,敢反抗的,杀。”
“是!”
陈骤拄着矛,慢慢走向一处略高的土坡。站在坡上,能看见大半个野狐岭战场。
东面,胡茬的骑兵正在回撤,马背上驮着俘虏和首级。西面,岳斌的陷阵营已经控制山口,开始修筑简易工事。北面,茫茫草原一望无际,浑邪王就是往那个方向逃的。
南面……
南面是阴山的方向。那里有伤兵营,有苏婉,有那些断手断脚但还活着的弟兄。
陈骤站了很久。
直到王二狗又跑过来,手里端着个水囊:“将军,喝水。”
陈骤接过,灌了一大口。水是温的,带着皮囊的腥味,但解渴。
“将军,”王二狗小声问,“咱们……算赢了吧?”
“算。”陈骤把水囊还给他,“大赢。”
王二狗咧嘴笑了,笑得有点傻:“那……能回家了?”
“能。”陈骤拍拍他的肩,“打完仗,都能回家。”
但说完这句话,他自己心里却沉了一下。
回家?
他的家在哪儿?洛阳那个空荡荡的侯府?还是北疆这血肉垒起来的军堡?
陈骤摇摇头,把这个念头甩开。他拄着矛,转身走下土坡。
战场已经进入收尾阶段。医护营的人越来越多,灰衣服在尸体堆里穿梭,像是忙碌的蚂蚁。偶尔能听见伤员的呻吟,但很快就被安抚下去。
陈骤看见苏婉了。
她蹲在一个重伤的晋军士卒身旁,手里拿着剪刀,正在剪开那人被血浸透的裤腿。裤腿下面是道深可见骨的刀伤,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露在外面。
苏婉的手很稳。她先洒药粉止血,然后用浸过酒的布擦洗伤口,最后才用针线缝合。整个过程一气呵成,旁边两个年轻医护兵打着下手,递工具,擦汗。
那士卒疼得浑身抽搐,但咬着布团没喊出声,只是额头上青筋暴起,汗如雨下。
缝完最后一针,苏婉直起身,长长吐了口气。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——袖子早就被血和药汁染得看不出原色了。
然后她看见了陈骤。
四目相对。
苏婉愣了一下,随即上下打量他,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。陈骤冲她点点头,示意自己没事。
苏婉也点点头,没说话,转身走向下一个伤员。
陈骤看着她背影,看了几息,然后也转身,走向另一处需要他的地方。
仗打完了。
但活还没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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