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眼中分明带着笑，但姚琢玉却从中看出了满满的恶意，咬着牙关，声音仿佛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一般：“裴大人何必明知故问？”
“下官一早便与大人说过了，交友当重品行，”裴闻铮毫不在意地一笑：“如臣望道这般无德小人，敬而远之才是正道。”
“本官很好奇，”姚琢玉退后一步，与他拉开距离，面上那些伪善的亲近早已消失不见：“陈大人的事，你是从何而知的？”
“须知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。”裴闻铮行至他身侧，意有所指道的：“就像他也能查到许鸣玉，在下官府上一样，再聪明的人都会有疏漏。姚大人应该要……”
他扯唇一笑：“早些习惯！”
此言引得姚琢玉侧目，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：裴闻铮手中掌握的事，怕是远远不止这些！
见他沉默，裴闻铮抬手抚平衣上褶皱，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一般：“其实，下官本不欲为难他们，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？”
“只是有人非要让下官不痛快，”裴闻铮神情骤然凌厉：“大人有所不知，下官有一名随从不知所踪。”
官袍下，姚琢玉双手紧握成拳，但面上却云淡风轻：“哦？随从失踪，那你可曾报官？”
裴闻铮冷笑一声：“何必报官？下官知晓是何人动的手，既如此，还是以其人之道，还治其人之身才更为快意！”
闻言，姚琢玉面色已然难看至极。
“时候不早，”裴闻铮抬眼，今日的事分明尽在掌握，但他却半点都不开怀：“下官先行一步，大人请便。”
***
大明殿前，李染自两道擦身而过的身影上收回视线。
见有内侍前来奉茶，他接过漆盘后，将人挥退，随即亲自端着热茶走进殿中。
将茶水置于案角，他看向赵泽，欲言又止。
赵泽见状，将奏折掷下，随口道：“何事？”
“奴婢斗胆。”李染躬身开口：“您当真不生裴大人的气？”
“李染，你还真是被朕纵得越发大胆。”
“奴婢该死！”
“起来吧。”赵泽端起热茶，刮去上头的浮沫，轻抿了一口。目光落在澄澈的茶水上，思绪却被拉回到两日前。
裴闻铮屈膝跪在殿中，日光从他身后的门扇上照进来，他面容背着光，瞧不大真切：“微臣该死，请圣上降罪！”
赵泽此前已从章太后口中得知了此事，眼下心中并不感到意外，反而是愤怒更多些。
抬手将茶盏掷落在他身前，恼恨道：“裴闻铮，亏得朕如此信重于你，你便是这般报答朕的？”
滚烫的茶水溅在他身上，裴闻铮强自忍下，随即俯身下拜：“此前种种，私藏嫌犯是有，欺上瞒下亦有，微臣不敢自辩，唯愿弥补。还请圣上恩准，给予微臣戴罪立功的机会！”
赵泽气得头疼，他按着额角，胸膛不住起伏：“戴罪立功？”
“是！”裴闻铮直起腰身：“鬻官案即将水落石出，此案既已昭示举荐制的弊端，圣上仁德，必要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。”
赵泽目光沉沉：“裴闻铮，你竟敢暗自揣测朕的心思？”
“微臣该死！”
殿中静得落针可闻。
少顷，赵泽起身，负手立于裴闻铮身前：“说下去！”
“是！”裴闻铮不卑不亢道：“举荐制本是为擢选人才，眼下却为有心之人敛财之用，失了科举的公允。这消息一旦传开，定然会在天下文人之中掀起波澜，便是下旨废弃此制，怕是一时也难以服众。”
“而鬻官案牵扯的朝臣，更不会在少数，只不过法不责众。为社稷安稳着想，圣上也只能杀鸡儆猴。可何人当杀，何人又该留？演变到最后，就成了各方势力的博弈。无论如何处置，都会有人不满。”
“你究竟想说什么？”赵泽拧紧眉。
“圣上，微臣愿做一个靶子，替朝廷担此怒火与骂名。”裴闻铮神情坚定：“微臣得失不论，唯愿圣上万古流芳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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