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孤城被一个孩子不小心撞到,非但没有不悦,反而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,伸出干净的手指,轻轻弹了弹那孩子的额头。
那孩子咯咯笑着跑开,叶孤城看着孩子们追逐的背影,眼中流露出一丝……纯粹的、温暖的……笑意?他提起水桶,稳稳地帮妇人送回家门。
这一幕平凡而温馨。
这几天,叶孤城身上,曾经那冲霄而起、凌厉无匹的剑气,仿佛完全收敛了。
他像一个普通人。
但西门吹雪却敏锐地察觉到,叶孤城的气息非但没有减弱,反而变得更加深沉、更加圆融!
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境界,仿佛高山化作了流水,锋芒内敛为温润,刚猛化作了柔和。
很“软”,很“平凡”,却让西门吹雪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“圆满”感,一种“道法自然”的和谐与微妙。
他站在那里,不再是一柄孤悬的绝世名剑,而是成为了这方天地间自然和谐的一部分。
巨大的冲击,让西门吹雪心神剧震!
“西门代小女……”西门吹雪的声音干涩异常,仿佛锈蚀的齿轮在转动,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与挣扎,“求道长……赐名。”
他终于说出了这句在心底盘旋许久的话。这句话不仅仅是为女儿求名,更像是在为他自己,为他那因“情”而动荡不安的剑心,寻求一个可以锚定的港湾,一个能让他重新理解自身存在的契机。
缠绕在剑柄上的那缕猩红襁褓布,似乎在此刻变得滚烫。
逸长生看着西门吹雪眼中那剧烈翻腾、几乎要将他自己撕裂的挣扎,看着他紧握剑柄、指节因用力而惨白的手,以及那缕刺目的红绸,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欣慰的笑意。
他抖了抖衣服,目光投向远处山峦间升腾的薄薄水汽,又掠过叶孤城帮农妇提水时那和谐的背影,缓缓开口:
“山色空蒙雨亦奇,烟波江上使人愁。此情此景……不如就叫‘烟雨’吧。”逸长生收回目光,看向西门吹雪,眼神深邃。
“西门烟雨。水火虽不相容,但只要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,亦可相依相生,甚至激发出更璀璨的光芒。
剑是冰,情是火,二者并非死敌,关键在于执剑之人,如何调和这阴阳两极,使之圆转如意,生生不息。”
“西门烟雨……水火相济……”西门吹雪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和后面的话语。
这四个字如同四道清泉,瞬间注入他混乱灼热的心田!库岔!
他只觉得脑海中那激烈撕扯、互不相让的温暖幻境与冰冷剑冢,轰然炸开!并非毁灭,而是交融!
那缕缠绕在乌黑剑柄上的猩红襁褓布,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点燃,寸寸断裂,化作片片细碎的红色蝴蝶,在西门吹雪周身因剑气激荡而卷起的无形气旋中翩跹飞舞!
漫天梅叶如雨飘落,混合着那飞舞的红绸碎片,构成一幅奇异而壮美的画面。
就在这漫天飞红与青叶的雨幕中,西门吹雪眼中所有的迷茫、挣扎、痛苦骤然消散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平静!那并非冰冷的无情,而是容纳了万般情愫后的澄明。
他手腕一翻,那柄令天下剑客胆寒的乌鞘长剑,带着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长吟,轻盈无比地滑入鞘中!归剑的动作,不再是压抑锋芒的收敛,而是尘埃落定般的圆融自足。
“明日启程,”西门吹雪的声音依旧清冷,却多了一份尘埃落定后的沉稳与……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,“我带秀青和烟雨,去岭南。”他望向南方,眼神坚定。
“好!”逸长生抚掌大笑,笑声畅快淋漓,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好事。
他宽大的道袍袖子一拂,一封用火漆密封、盖着特殊印记的信函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,轻飘飘地飞向西门吹雪。
“拿着!岭南抗倭总督戚继光将军,正缺个能镇得住场子、杀得了倭寇的教头!你这把剑,去那里沾点倭寇的血,正好磨一磨新生的锋芒,也替中原百姓斩断些祸根!”
信函稳稳落入西门吹雪掌中,封面上“戚帅亲启”四个铁画银钩的大字,透着凛然杀伐之气。
西门吹雪握紧信函,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,以及其中蕴含的新的责任与方向。
他再次看向逸长生,眼神复杂,最终化为深深一揖:“道长再造之恩,西门没齿难忘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转向梅林外那个正在被孩童们拉扯着衣角、显得有些无奈却并未抗拒的白色身影,“只是……不知何时,我可再与叶孤城一战?”
这一问,再无之前的沉重与迷茫,只剩下纯粹的对剑道印证、对巅峰对决的渴望。
“会有的。”逸长生回答得干脆利落,眼中闪烁着洞悉未来的光芒,“当你们的剑,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‘鞘’和‘路’,当你们都准备好时,那场未完之战,自会有水到渠成之日。急什么?剑道漫长,不在朝夕。”
暮色四合,万梅山庄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更加静谧深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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