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轰隆隆!”远处马蹄声如闷雷滚动,显然瓦剌的援兵正在飞速逼近!烟尘已清晰可见!
师妃暄玉箫之上已沾满敌人的鲜血,原本雪白的衣裙被染得斑驳陆离。
翩然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。
此刻的她却没有心思维护形象,她眼神决绝,挡在朱雄英身前:“带她走!我断后!”
“见天地,见众生,见自己……”朱雄英深吸一口气,毫不犹豫地将昏迷的慕容秋荻背起。
逸先生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。
此刻,他所见的天地,是尸横遍野、步步杀机的修罗场;
所见的众生,是枉死的商旅、凶残的异族、阴毒的刺客、命悬一线的世家女、乃至可能卷入滔天阴谋的朝廷重臣……
所有人在命运的大手下,都如同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;
而他自己……他握紧了怀中那半枚沉甸甸的虎符,也握紧了手中冰冷的弯刀。
终于读懂了当初在御书房初遇时,逸长生那双含笑眼眸深处,那难以言说的悲悯究竟缘何而来——
那不是装腔作势,那是看透了这世间如棋局般的残酷真相,却又不得不出手的无奈与担当。
“去济南大营!”朱雄英猛地抬头,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和稚嫩,只有如出鞘利剑般的锋芒。
他果断割下一截自己的袍角,将那半枚虎符紧紧包裹、塞入最贴身的衣物里藏好,语气斩钉截铁。
绾绾正甩出毒针封住几名冲近的追兵要穴,闻言一愣:“什么?去送死?那可是狼窝!”
“慕容姑娘中的最致命的一味毒药,像是东厂秘制的‘三更断肠散’!”朱雄英语速飞快,思路无比清晰,
“此毒配置极为复杂,解药更是绝密!父亲曾私下提过,唯有东厂几位核心提督太监的值房暗格中,才可能备有!济南是山东首府,东厂在此必有重要据点!”
他看着绾绾和师妃暄,眼神锐利如刀,“父亲教导过我,当面临无法抉择的死局时,最危险的地方,往往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!因为鬼,就爱藏在神坛之下!”
师妃暄一震,似乎明白了什么:“你怎知……”
“因为我们要做的,”朱雄英翻身上马,将昏迷的慕容秋荻牢牢护在身前,目光如炬,扫过眼前这座在暮色中逐渐亮起灯火、轮廓愈发巍峨的济南府城。
“就是把那看似坚固的神坛,彻底劈开!看看里面供奉的,到底是神是鬼!
看看那些本该护佑黎民的护国钱款,究竟流向了何方!”
少年的声音铿锵有力,带着一种初经血火淬炼后的决绝与穿透黑暗的锐气。
暮色如同浓稠的墨汁,迅速吞没了蜿蜒的官道。
济南城高大的城楼轮廓在昏暗中愈发显得雄伟而压抑,城头上已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,如同巨兽窥伺的眼睛。
朱雄英策马奔向吊桥,马蹄踏在厚重的木板上,发出沉闷的回响。
怀中的慕容秋荻似乎被颠簸触动伤口,猛地一阵痉挛,发出痛苦的闷哼。
少年心中一紧,下意识地伸手按住她肋下那处仍在缓慢渗血的伤口,温热的液体瞬间濡湿了他的掌心。
这触感,让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现出三日前,那个被山匪凌虐致死的孩童苍白的小脸。
这世间的恶,如同跗骨之蛆,无处不在。
它们或如豺狼般赤裸裸地撕咬,或如毒蛇般潜伏在阴暗处伺机而动,或……披着神圣的外衣,盘踞在光明的殿堂之中。
逸先生卦盘上那正反难辨、变幻莫测的铜钱之局,此刻在他心中有了无比真切的体悟——这远比想象中更凶险、更诡谲!
就在马蹄踏上吊桥的瞬间,朱雄英仿佛心有所感,从怀中摸出临行前逸长生赠予他的那枚古旧铜钱。
铜钱入手温润,正面篆刻的模糊文字在昏暗中已不可辨,但少年清晰地记得上面是“道法自然”四个古篆。
他将其翻转过来——以往光滑的背面,此刻竟在城头摇曳的火光映照下,清晰地浮现出几道淡得几乎难以察觉、却又真实存在的暗红色痕迹!
那痕迹蜿蜒曲折,如同干涸的血丝,又像某种不祥的谶语!
“呵!”绾绾紧随其后,策马赶上,正好瞥见他手中的铜钱异象。
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,指尖把玩着从一名夜不收尸身上搜出的狼头令牌,那冰冷的金属在暮色中泛着幽光。
“小殿下可知晓,”她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,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草原传说,
“在瓦剌,这狼头刺青,可不是什么勇武的象征。
它代表着‘噬主之犬’,是背叛者、是内鬼才会被烙上的耻辱印记!”
她话音未落,手腕一扬,那枚象征着瓦剌精锐的狼头令牌划出一道弧线,“噗通”一声落入护城河浑浊的水中,消失不见。
“就像某些人,吃着皇粮,穿着官袍,心里却盘算着怎么换个主子……”
她的目光,意有所指地扫过济南城高耸的城门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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