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一晃眼，小妹也长大了。”
他轻声说，“上次见她还是1975年，她去美国旅行，在我餐馆住了两周。天天早起帮我备菜，手上切出好几个口子，也不说。”
林家大女儿的话题被林成森一打开，全家在场的人就收不住嘴。
最后还是林维良说了句，“我打算抽空，回大陆看看。找找你叔叔一家，顺带着也看看你们大姐。”
麻兰英想念女儿这么多年，一提及林莉就忍不住伤心。
现在满眼都是泪水，说不出话来。
只是点头，表示赞同老公的决定。
张振为了打破这个伤感，忽然装作想起什么。
“大哥，我们要不现在录一段？你对着镜头，和小妹说几句，下次寄录像带时一起寄去。”
林成森整理了下衣服，坐到镜头前。
起初有些拘谨，但说起话来就自然了：
“丽霞，我是大哥。爸妈这边你放心，身体都好，阿霞和振仔照顾得很周到。你在台湾教书辛苦，别太累。对了，你班上那个父母离婚的孩子……多陪陪他，但也要记得吃饭。我寄了些美国的花旗参，记得泡水喝……”
他说着说着，忽然卡住了。
看向镜头外：“这样行吗？会不会太啰嗦？”
林倾霞在镜头后摆手：“不会！就这样，很真实！”
录完后，林成森长舒一口气：“比管一个餐馆还紧张。”
夜深了，林成森和张振在院子里抽烟。
“阿振，谢谢你。”
林成森忽然说，“我爸妈这半年，笑容多了很多。以前在台湾，他们很少提以前的事，总觉得……过去了就过去了，提了伤心。现在能说出来，是好事。”
张振摇头：“是我该谢谢他们。没有他们的故事，我们的电影就是无根之水。”
“故事……”
林成森望着香港的夜空，“其实我餐馆里有个老顾客，八十多了，每次来都点同一道菜——麻婆豆腐，要最麻最辣的。他说他妻子是成都人，1949年失散了，他找了她三十年。后来知道她在台湾去世了，他就开始吃辣，说‘替她吃’。”
他弹了弹烟灰：“这些故事，每天都在发生，也在消失。你们做的，是让消失得慢一点。”
两人沉默地抽完烟。
进屋前，林成森忽然说：“我这次请了一个月假。下周末，我来你们那个‘饮食工作坊’讲课吧？我教‘离散者的融合菜’——怎么用有限的食材，做出记忆里的味道。”
“太好了！”
张振立刻说，“不过大哥，你这不是抢Alan的饭碗吗？他现在自称‘战地饮食文化专家’。”
林成森哈哈大笑：“那我跟他切磋切磋！我做了三十年菜，还怕他一个唱歌的？”
一周后，“移民饮食工作坊”，迎来了最火爆的一堂课。
林成森站在临时厨房前，面前摆满了食材。
台下坐着二十多人，包括谭咏麟、梅艳芳、陈浩东，还有几个年轻演员。
“今天教三道菜。”
林成森系上绣着“旧金山林记”的围裙，“第一道，‘记忆里的麻婆豆腐’，献给所有寻找味道的人。”
他一边做一边讲：“豆腐要先用盐水泡，这样不容易碎。肉末要手剁，机器绞的没灵魂。最关键的是豆瓣酱——我用的是郫县豆瓣，但加了一点加州产的番茄酱，为什么呢？”
谭咏麟举手：“增加甜味？”
“对，但不全是。”
林成森笑了，“很多老华侨年纪大了，吃不了太辣。加一点点番茄酱的甜，能缓和辣味，但不改变本质。就像我们这些人——来了香港，去了美国，改了口味，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味道。”
梅艳芳小声，对旁边的演员说：“我要把这话记下来，写歌用得着。”
第二道菜是“创新版左宗棠鸡”。
——“这道菜其实是个误会。”
林成森说，“1950年代，台北一个湖南厨子发明的，跟左宗棠没关系。但美国人超爱。我的版本里加了蜂蜜和柠檬汁，因为旧金山的华人区旁边，就是意大利区，受他们影响。”
陈浩东在速写本上，飞快记录：“文化融合的具象化表现……”
第三道菜最简单：“炒饭”。
“别小看炒饭。”
林成森敲了敲锅，“这是离散者最常做的食物——因为什么剩菜都能放进去。我见过一个老伯，他的炒饭里永远有午餐肉，因为1949年他逃难时，美军给的罐头午餐肉，救了他的命。他说，吃这个，就记得要活下去。”
教室里安静下来。
林成森把炒饭分给小碟子，让大家品尝。
“每个人炒饭的味道都不一样，因为每个人的记忆不一样。但有一点相同——都是为了活下去，而且努力活出点滋味。”
谭咏麟吃完后，沉默了很久。
课后，他找到林成森：“林大哥，我想跟你合作。”
“合作什么？”
“我想在专辑里，加一首歌。叫《炒饭的味道》，就用你今天讲的这些故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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