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海风裹着盐粒,狠狠砸在灯塔的玻璃窗上,发出“噼啪”的声响。小石头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,踮脚够着灯塔顶端的油灯,将灯芯拨得更亮些。橘黄色的光透过巨大的凸透镜,在海面上投下一道扇形的光柱,像一柄劈开黑暗的剑,扫过翻涌的浪尖。
“慢点,别烫着。”老周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,皱纹里还沾着海盐的白霜,“这灯芯是新换的鲸油,燃得旺,也烈得很。”
小石头接过姜汤,指尖触到粗瓷碗的暖意,仰头喝了一大口,辣意顺着喉咙烧进胃里,驱散了不少寒意。“周叔,今晚的浪也太大了,刚才那艘货船差点偏出航道。”他望着远处被浪头掀起的白花花的水沫,手里还攥着那只黄铜罗盘——这是他从爹的遗物里找到的,边缘已经磨得发亮,背面刻着的“安”字被摩挲得光滑温润。
老周叔往灯里添了勺鲸油,浑浊的眼睛望着海面:“入秋了,这‘疯狗浪’就爱夜里来。你爹当年守灯塔的时候,遇见过比这凶十倍的浪,船跟纸片似的在浪里翻。”他顿了顿,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小石头的后背,“不过你比你爹细心,刚才那货船的桅灯一晃,你就把灯柱压得低了三度,正好照在他们船头上,这手准头,练得差不多了。”
小石头摸了摸罗盘,罗盘的指针在掌心轻轻颤动。三个月前,老周叔把他从水师训练营接来这座孤岛上的灯塔时,他还总把灯柱的角度调偏,好几次让渔船在暗礁区绕圈子。那时候老周叔总说:“灯塔不是照路的,是定心的。船老大在浪里看见光,心就稳了,心稳了,船就不会偏。”
正说着,海面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——是求救信号。小石头猛地转身,透过望远镜看见三海里外有艘小渔船正被浪头推着往暗礁区漂,船尾的呼救灯闪得断断续续,像只濒死的萤火虫。
“是张大爷的‘平安号’!”小石头认出了船身上的彩绘——那是张大爷亲手画的红鲤鱼,去年还送过他一尾晒干的黄鱼,“他儿子今天成亲,怎么这时候还在海上?”
老周叔已经披上了蓑衣,正往灯塔底层的储藏室跑:“准是赶回来喝喜酒,没料到起了疯狗浪!快!把灯柱压到最低,照着暗礁区的浮标!”他的声音被风声撕得有些破,“我去摇救生艇,你在这儿守着灯,千万别让光断了!”
小石头手忙脚乱地转动灯塔的齿轮,巨大的凸透镜缓缓下沉,光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去,精准地打在暗礁区的浮标上。那些浮标是用空酒桶做的,里面点着牛油灯,此刻在大浪里忽明忽暗,全靠灯塔的光柱兜底,才能让船上的人看清轮廓。
“平安号”在浪里像片叶子似的打转,张大爷的身影在船头晃了晃,似乎想往光柱指引的方向转舵,却被一个更高的浪头掀得横了过来。小石头急得额头冒汗,忽然想起爹的日记里写过:“疯狗浪来时,船要顺着浪脊走,逆着浪头转舵,准翻。”他摸出怀里的信号枪,对着天空扣动扳机——红色的信号弹拖着尾焰炸开,在乌云里划出一道弧线,这是“顺浪而行”的信号。
老周叔已经把救生艇推下了水,他的水性是岛上出了名的好,年轻时在水师当过破浪手,可此刻在疯狗浪里,小小的救生艇也被掀得上下颠簸。小石头看见他好几次被浪头埋进水里,又挣扎着冒出来,手里的桨始终没松。
“张大爷看到信号了!”小石头忽然喊道,望远镜里,“平安号”的船身缓缓调转,顺着浪头的方向斜斜滑了出去,正好避开了最险的那块“鬼见愁”暗礁。光柱里,张大爷的儿子探出半个身子,对着灯塔的方向拼命挥手,手里还举着件红色的东西——大概是新媳妇绣的红绸子。
就在这时,灯塔顶层的齿轮忽然“咔”地一声卡住了。光柱猛地顿在海面,不再转动。小石头心里一沉,低头去看齿轮箱,只见一根锈住的铁销子崩了出来,卡在齿轮中间。他想起老周叔说过,这灯塔是三十年前建的,零件早就老化,全靠他每月上油保养才能撑着。
“别卡啊……”小石头急得用扳手去撬,手指被齿轮夹得生疼,渗出的血珠滴在黄铜底座上,像绽开的小红花。风从齿轮箱的缝隙灌进来,带着哨子似的锐响,灯芯的火光忽明忽暗,海面上的光柱也跟着闪烁,“平安号”的航向明显又开始偏移。
他忽然摸到口袋里的罗盘,爹的字迹在脑海里浮现:“万物皆有向,浪有浪的方向,灯有灯的立场。”小石头深吸一口气,掏出腰间的小刀,对准卡住的铁销子狠狠凿下去——这是老周叔教他的应急法子,实在修不好,就用蛮力撑开一条缝,能撑一时是一时。
“哐当”一声,铁销子被凿得歪向一边,齿轮重新转动起来,光柱再次在海面上扫动,像只安抚的手,轻轻拍了拍“平安号”的船尾。小石头瘫坐在地上,手心和指尖全是血,却顾不上擦,只是死死盯着望远镜——老周叔的救生艇已经靠上“平安号”,两个人正合力把张大爷往艇上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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