枯叶堆里那声“咔”像是踩断了半截指骨,陈九渊脚步一顿,右手本能地按在胸口铃铛上。
阿箐已经转过身,炭笔在掌心攥得死紧,目光直勾勾盯着前方树根翻起的土块。
没人动。
三秒后,一只脏兮兮的小脚从落叶底下抽出来,接着是另一只。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娃儿扒开枯枝站起身,脸上糊着泥灰,嘴角却咧着,露出一颗缺角的门牙。
“你们走错路了。”他开口,嗓音尖细,“这道往下通乱葬岗,昨儿埋了七个瘟死的,阴气重得很,活人走三步就得吐黑血。”
陈九渊没答话,灰白眼里扫过地面——没有阴线。
不是鬼打墙,也不是尸变前兆。但这孩子是怎么知道他们昨晚碰上了瘟尸?
阿箐缓缓松开笔,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锁骨下的胎记,又朝那孩子脚边一指。
陈九渊低头。
泥土正微微拱动。一条五彩蜈蚣从破鞋洞里钻出,背脊泛着油亮光泽,爬到脚踝处停住,触须轻颤,仿佛在嗅什么。
“我叫小七。”娃儿拍拍裤腿,那蜈蚣立刻缩回去,“你们身上有股味儿,跟那个疯道士给我的药丸一样——还阳草混着陈年棺灰的味道。”
陈九渊瞳孔一缩。
老道临走时根本没提他们要去哪,更不可能提前通知一个野孩子。
“你见过他?”他问。
“不止见过。”小七嘿嘿一笑,从脖子底下拽出块腐木吊牌,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——蛇缠铃铛,和炭笔底部那个一模一样。
空气静了一瞬。
阿箐慢慢蹲下,在地上画了个圈,中间点了个点。然后用手指划拉两下,变成一只虫子形状,再拖长尾巴,绕成螺旋。
她在试探。
小七歪头看了两秒,忽然蹲下来,捡了根树枝,在她画的虫子旁边添了三道波纹。
阿箐猛地抬头。
那三道波纹,是苗疆古蛊图里的“引魂纹”,意思是:虫听人心,非主不噬。
陈九渊终于往前迈了一步:“你要什么?”
“饭。”小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“还有双新鞋。这双烂透了,昨天刚被毒蝎咬过脚趾,要不是我自个儿放血排毒,早僵在路上了。”
他说得轻巧,好像被蝎子蜇只是蚊子叮了一口。
“你们要去密林深处吧?”他抬头,“没人带路,三天内必进蛊雾区。进去就别想活着出来。我爹就是被雾吃了,只剩一双眼珠子挂在树杈上,瞪了半个月才烂掉。”
陈九渊没动。
他知道这种地方的孩子早当家,可也最会骗人。一句真话掺十句假话,专坑外乡客。
但老道说过——没人带路,就是送死。
阿箐站起身,把炭笔塞进他手里,又指了指集市方向。
意思是:先补给,再定。
两人一前一后往山脚走,小七也不纠缠,默默跟在五步之外。每走一段,就停下来跺跺脚,抖掉裤管里的虫子。那些黑针似的玩意儿掉在地上,立马钻进土里,不见踪影。
集市比想象中热闹,也更乱。
猪肉摊挂着苍蝇团,卖米的老汉缩在角落念经,几个妇人围在一起嘀咕:“……昨夜又少了俩娃,说是跑进林子找蘑菇,结果连骨头都没剩。”
陈九渊掏出几枚铜钱,换了一包糙米、两块风干肉饼和一小袋火石。阿箐在一旁翻着画册,突然抬手,指向肉铺老板正在剁骨的案板。
陈九渊顺着看去。
案板缝里卡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鳞片,泛着幽蓝光。
他还没来得及细瞧,身后传来一声怒吼。
“抓住那个小偷!”
人群哗地散开一条道。肉铺老板揪着小七的衣领把他拎起来,另一只手抡起剁骨刀砸在案上:“这崽子敢摸老子的肉!看我不削了你手指头!”
小七被摔在地上,嘴角磕出血,却不叫疼,反而冲那胖子嘿嘿笑。
“你这块肉,是拿死人肉混的吧?”他抹了把嘴,“昨晚上你从西村拖回来的那个‘病死婆娘’,其实没咽气,是你一刀割了喉,对不对?”
胖子脸色一变,抬手就要扇。
小七袖口一抖。
那条五彩蜈蚣弹射而出,直扑其面门。
胖子惨叫一声倒地,双手捂脸,指缝间渗出黄水。他的鼻子开始发黑,脸颊鼓起脓包,像被滚油浇过。
围观人群尖叫四散。
陈九渊一把拽住阿箐手腕,就要离开是非地。
小七却已蹿到他们面前,拍拍衣服上的灰:“我说我能帮你们,没骗人吧?”
“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?”陈九渊压低声音,“那是蛊,苗疆禁术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小七点头,“我还知道你胸口那个铃铛会吃人阳寿,你右边那只眼看到的东西都不是活人能看见的。你也知道我说的是真的。”
陈九渊沉默。
阿箐盯着他脚底,忽然伸手,掀开他左脚破鞋。
一只拇指长的黑色甲虫正顺着袜沿往上爬,背上刻着细如发丝的符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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