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格杀勿论——”
四个字像淬了三九寒潭的冰刃,没带半分烟火气,顺着苏晚夜的耳廓钻进颅腔,在她脑子里炸开一片冰冷的轰鸣。不是模糊的回响,是千万片碎冰撞着颅骨的脆响,每一下都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押解回京?受审?格杀勿论?
对象是那个三天前才从鬼门关抢回来的人?是此刻榻上连呼吸都轻得像要断,唇瓣泛着纸灰般的白,颈侧还缠着渗血绷带的谢无妄?是为大周守了十年北境,胸口挨过三刀、断过两根肋骨,连咳都带着血沫的镇北王?
荒谬!简直是提着灯笼闯炼狱——昏聩到了极致!
苏晚夜僵在原地,指节攥得发白,指甲几乎嵌进掌心,连指尖都透着刺骨的凉。血液像冻住了,连流动的暖意都消失殆尽。她望着榻上谢无妄,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青影,明明是沉睡的模样,却透着一股随时会碎的脆弱。可下一秒,记忆里皇兄的脸又冒出来——幼时在御花园教她写“安”字,指尖沾着墨,笑着说“晚夜要永远平安”;后来他登基,深夜批奏折时,会让小太监给她送热枣糕,眼底的疲惫藏都藏不住。
两个影子在她脑子里撞,像两柄重锤砸着神经,疼得她几乎要闭眼。那个会摸着她的头叫“晚夜”,会为了流民赈灾愁得掉头发,会在朝堂上护着她的皇兄,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?怎么会对谢无妄——对他最信任的将领,说出“格杀勿论”?
“阁、阁主……这可怎么办啊?”
报信的星火阁弟子声音发颤,膝盖软得像灌了铅,双手捧着的密信边角被汗湿,连字都晕开了几分。皇帝的旨意,哪里是纸写的字?是烧红的烙铁,烫得人连呼吸都不敢重,压得整个屋子都喘不过气。
房间里静得可怕,只有谢无妄浅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,和众人压抑的心跳声。烛火晃了晃,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,都透着慌。
墨先生猛地攥紧拳头,指节泛白,指骨咯咯作响,脸色青得像染了墨:“陛下定是被奸佞蒙了圣听!睿亲王虽死,他手下那些人还藏在暗处!定是趁陛下刚醒,就凑上去说王爷的坏话,颠倒黑白!”
扶云站在一旁,死死咬着下唇,双手绞着衣角,眼泪砸在衣襟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:“殿下,不能把王爷交出去啊!他们哪里是要审?是要王爷的命!是要斩了北境的根啊!”
苏晚夜闭了闭眼,深吸一口气。空气中还飘着谢无妄药汤的苦香,那股涩味钻进鼻腔,倒让她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。
蒙蔽?谗言?
或许有。可皇兄苏醒那日,当庭就斩了睿亲王三十多个党羽,刀落时连眼都没眨一下,那股狠劲,哪里是“听信谗言”能解释的?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冷酷,像换了个人似的,透过这张薄薄的密信,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醒过来的,到底还是不是她认识的皇兄?永巷地底那夜,她分明看见龙气里裹着一缕极淡的黑雾,当时只当是错觉,如今想来,那雾会不会……
她不敢深想,却猛地睁开眼——眸底的迷茫、悲愤全褪干净了,只剩下寒潭般的决绝,像结了冰的湖面,连一丝波澜都没有。
“墨先生。”她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穿透力,压过了满室的慌,“立刻备车马,要最稳的那辆,车厢内壁铺三层驼毛毡,底层垫晒干的艾草,再铺两床云丝被——务必让他躺着不晃。挑十名身手最好的弟兄,要沉稳的,不能毛躁,负责护送。”
墨先生一愣,瞳孔骤缩:“阁主,您这是……要带王爷走?”
“北上。”
苏晚夜吐出两个字,斩钉截铁,像刀劈在木头上,没半分犹豫。
“北上?!”
满室的人都惊了。墨先生的话卡在喉咙里,扶云的哭声戛然而止,连最沉稳的护卫都倒抽一口冷气。京城已是龙潭虎穴,回不去;北境呢?北狄虽退,却在雁门关外扎了临时营寨,兀术的战书还在谢无妄的案头放着,言称要“饮马黄河”;西域联军也没走远,就盯着北境的空隙。此刻北上,不是往火坑里跳吗?
“只有北上,才有生路。”
苏晚夜走到桌边,指尖抚过羊皮地图,粗糙的纹路蹭着指腹,她的指腹在北方那片标着“雁门关”的地方重重一点,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破地图:“北境是谢无妄的根。那里的每一座烽燧、每一处关隘,都有他的人;边军将士见他的令牌,比见圣旨还亲。只有到了那里,我们才能护住他,才能有力量查清楚——皇兄到底怎么了,睿亲王的党羽到底藏在哪。”
她抬眼扫过众人,目光锐利得像刀:“而且,北境不能乱。兀术盯着,西域盯着,一旦谢无妄出事,北境就塌了,大周的北大门就破了。于公,我们要守北境;于私,我们要护他。北上,是唯一的路。”
“可、可陛下的旨意……”有个护卫小声开口,语气里满是忧色。
“旨意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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