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就是斯特劳斯家族。这就是艾丽莎·温莎所代表的世界。冰冷,强大,秩序井然,不容置疑,也…难以撼动。
而他的世界呢?
是“铁砧与酒杯”地下那间充满了机油、金属和汗水的工坊?是矮人大师杜林·铁眉那沉重离去的背影所代表的、充满变数的技术合作?是情报贩子“影”口中那暗流汹涌、危机四伏的帝国政局与即将爆发的北境战火?是埃莉诺·索罗斯那双猫眼中闪烁的、危险而诱人的合作可能?还是…霍亨索伦家族那即将被血与火浸染的北境故土,以及父亲、哥哥、爷爷那沉重而未知的命运?
两个世界,如同光明与黑暗,秩序与混沌,冰冷的高塔与泥泞的战场,在他身上交织、碰撞、撕裂。
而他,站在这扇窗前,仿佛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线上。
身后,是斯特劳斯伯爵府那冰冷、奢华、却将他排斥在核心权力之外的“庇护所”。
身前,是窗外那广阔、混乱、危险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与机遇的、真实而残酷的世界。
良久。
利昂缓缓地、松开了环抱的手臂。他转身,不再看窗外那冰冷的景象。
他走到衣帽间,没有去动那些挂着的、属于“霍亨索伦少爷”的、华贵却束缚的正式礼服,而是从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旧衣柜里,翻出了那身沾着机油和金属粉尘痕迹的、深灰色工装。粗糙的亚麻布料摩擦着皮肤,带着熟悉的、属于“铁砧与酒杯”和“蒸汽”的气味。这气味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、近乎安心的真实感。
他迅速换好衣服,用冷水胡乱抹了把脸,用手指随意梳理了一下睡乱的黑色短发。镜子中,映出一张苍白、疲惫、眼下带着淡淡阴影,但眼神却异常平静、甚至透着一丝冰冷锐利的脸。不再是那个故作纨绔、眼神飘忽的“废物”,也不是昨夜在欲望与现实中挣扎的迷茫者,而更像是一个…下定了某种决心、准备潜入暗流、去做一些必须之事的…蛰伏的猎手。
他没有惊动任何仆人,也没有去餐厅用早餐。而是悄无声息地拉开卧室门,如同一个幽灵,融入斯特劳斯伯爵府那清晨空旷、寂静、只有魔法装置低沉嗡鸣的走廊。
他避开了主楼梯和可能遇到仆役的通道,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偏僻的、通往侧翼仆役楼梯和后门的狭窄走廊。脚步轻捷,动作熟练,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。
几分钟后,他已经站在了斯特劳斯伯爵府那扇不起眼的、专供杂役和货物进出的后门外。清晨冰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,带着东区特有的、混合了煤烟、尘埃、污水和底层生活气息的味道。这与伯爵府内那永恒的清冷熏香气息截然不同,却让他深深地、贪婪地吸了一口,仿佛这污浊的空气,才能让他真正感到“自由”与“活着”。
他拉低了工装的兜帽,遮住大半张脸,身形一闪,便融入了门外那条清晨尚且冷清、但已开始有早起的摊贩和工人活动的后巷。几个早起倒垃圾的仆役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,但没人敢多问,也没人敢确认。毕竟,这位“少爷”的行事作风,早已不是秘密。
利昂没有去“铁砧与酒杯”。那里是杜林·铁眉的地盘,如今大师已走,工坊正在撤收,他此刻出现,太过显眼,也容易引发不必要的联想和监视。
他也没有去埃莉诺·索罗斯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。与那位内务大臣千金的合作,需要更谨慎的时机和更隐秘的渠道。
他沿着记忆中的小路,在王都那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、弥漫着贫穷、混乱与勃勃生机的街巷中快速穿行。避开主干道,避开巡逻的卫兵,避开任何可能认出他这张“着名”面孔的场所。
他的目的地,是东区更深处,一个连“铁砧与酒杯”的喧嚣都难以触及的、更加鱼龙混杂、却也更加“自由”的区域。那里聚集着来自帝国各地乃至境外的亡命徒、落魄佣兵、黑市商人、情报贩子,以及…像“影”那样,游走于光明与黑暗边缘的、真正的“地下居民”。
葛朗台,那个“铁砧与酒杯”名义上的老板,除了是杜林大师的联络人,他自身在东区地下世界,也拥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和几个不为人知的“安全屋”。其中一个,是连杜林大师都不知道的、只属于葛朗台自己和极少数“特殊客户”的、绝对隐秘的联络点。
利昂需要这样一个地方。一个可以暂时避开斯特劳斯伯爵府、避开艾丽莎、避开玛格丽特姨母、也避开王都所有明面上势力眼睛的、完全属于他自己的、可以安静思考、联络、甚至…进行一些“小动作”的巢穴。
他穿过几条污水横流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窄巷,绕过几个一大早就在为地盘争执不休的流浪汉团伙,最后,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、墙皮剥落、窗户用木板钉死的三层旧楼房前。楼房夹在两间生意惨淡的铁匠铺和一家散发着古怪草药气味的、门帘低垂的巫医诊所之间,毫不显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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