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,旁边一个等着看病的流民老者也插话道:“是啊,苏郎中,您医术好,心肠也好。要是能去前线多救些将士,也是为我们这些逃难的人报仇啊!”
“对啊对啊!”其他病人也纷纷附和。周围人群情恳切,将苏冉架到了一个道德的高地。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。拒绝,显得她冷血自私;答应,则是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境。
她勉强笑了笑:“此事关系重大,容我……再仔细考虑考虑。王校尉,诸位,先看病吧。”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王虎和热情的民众,苏冉疲惫地坐回椅子里,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第一次感到如此彷徨和无助。去,还是不去?这是一个关乎道义、生存和情感的,无比艰难的抉择。
王虎等人的劝说,像投入心湖的石子,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。苏冉一整天都心神不宁,配药时差点拿错药材,针灸时手下也失了往日的精准。病人关切地问她是否身体不适,她只能勉强笑笑,借口是连日劳累。
夜幕降临,医馆终于安静下来。苏冉打发忧心忡忡的阿木先去休息,自己却毫无睡意。她吹熄了大部分烛火,只留一盏油灯,独自坐在昏暗的诊堂里。窗外寒风呼啸,夹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、不知是风声还是战鼓声的呜咽,更添几分凄凉。
她的面前,摊开着两样东西。左边是那枚代表着“安全”与“远离”的驼铃商号骨牌,冰凉坚硬;右边是白日里她让阿木悄悄抄录回来的募医令告示,纸张粗糙,字迹却如同烙铁,烫得她眼睛生疼。
去,还是不去?两个选择,如同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,摆在她面前。选择驼铃商队,她可以相对安全地北上,以商队随行郎中的身份活动,自由度大,暴露风险相对较低。
她可以远远地观望战局,在必要的时刻伸出援手,但不必直接面对萧玦,不必踏入那最危险的漩涡中心。
这是理智的、自保的选择。而选择应募从军,则是直接跳进火坑。军纪森严,身份核查必不可少,她伪造的文牒能否经得起查验?军中人多眼杂,难保没有从前见过“林侧妃”的人。
最重要的是,那意味着她将主动进入萧玦的势力范围,甚至可能直接面对他。一旦身份暴露,后果不堪设想。那将是真正的万劫不复。可是……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伤兵痛苦的面容,断肢处狰狞的伤口,因缺医少药而发出的绝望呻吟。
王虎那句“好多兄弟不是死在敌人刀下,而是活活疼死、病死的!”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回响。她想起白逸辰吹胡子瞪眼地骂她“死脑筋”,却又在潜移默化中教会她“医者父母心”;想起自己前世宣誓救死扶伤的誓言;更想起这一路走来,看到的那些被战争摧残的普通百姓……她真的能心安理得地选择“安全”吗?
“我是个医生……”她低声对自己说,声音在空荡的诊堂里显得格外清晰,又格外脆弱。可是,另一个声音立刻尖锐地反驳:“医生也要先活下去!你忘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吗?忘了萧玦是怎么对你的吗?他现在疯了似的找你,你送上门去,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?”
两种声音在她脑中激烈地争吵,几乎要将她撕裂。她痛苦地抱住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就在这时,内堂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,是阿木起来了。他端着一碗热汤,轻轻放在苏冉面前,看着自家小姐苍白憔悴、挣扎痛苦的模样,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,声音带着哽咽:“小姐……咱们……咱们还是跟商队走吧!前线太危险了!刀剑无眼,万一……万一您有个好歹,阿木……阿木怎么对得起……”
苏冉抬起头,看着阿木通红的眼圈,心中一阵酸涩。阿木是真心为她着想。可是……
“阿木,”她轻声问,更像是在问自己,“如果我们明明有能力多救一些人,却因为害怕危险而选择了逃避,那和那些见死不救的人,有什么区别?”
阿木愣住了,张了张嘴,却说不出反驳的话。
苏冉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。边境的星空似乎格外低垂,也格外寒冷。她仿佛能透过这无边的黑夜,看到北方那片被战火点燃的土地,看到无数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生命。
她想起了萧玦。那个男人,此刻正站在尸山血海之中。他会害怕吗?会疲惫吗?他下令募医时,是怀着怎样的心情?是纯粹的利用?还是……也有一丝对将士性命的不忍?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。
那个她所以为的冷酷、权谋至上的靖亲王,在江淮赈灾时,也曾有过力排众议、开仓放粮的决断;在面对卫凛重伤时,也曾流露出真切的焦灼。人,果然是复杂的。
而她,似乎也从未真正试图去理解过他隐藏在冰冷面具下的全部。一种莫名的冲动,混合着医者的责任、对生命的不忍,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、想要去验证什么的渴望,渐渐压过了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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