训练并非总在平坦的靶场或熟悉的越野路线上进行。为了模拟最极端的战场环境,教官们为我们选择了一处被称为“鹰巢”的山区训练场。这里地势陡峭,遍布碎石和隐蔽的沟壑,对坦克和驾驶员都是极其严峻的考验。而我们“艾玛”车组,即将在这里经历一场远比机械故障更直接、更惊心动魄的考验。
那是一个多云的上午,山间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,给险峻的地形更添了几分神秘与危险。我们的训练科目是沿一条狭窄的、依山开凿的简易道路进行越野机动,并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“敌情”。道路的一侧是近乎垂直的岩石山壁,另一侧则是深达数十米的陡峭斜坡,坡底是乱石嶙峋的河谷。
威廉操控着“艾玛”,以他惯有的、令人安心的稳健,在崎岖的路面上行进。他的每一个换挡、每一次转向都精准而流畅,仿佛“艾玛”的履带是他意志的延伸。我通过指挥塔观察着周围,奥托则在炮塔内警惕地搜索着可能存在的模拟目标。
一切似乎都很顺利,直到我们行驶到一个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处。这个弯道的外侧没有任何护栏,路面因为前几日的雨水冲刷和之前车辆的碾压,布满了松动的碎石,并且向外侧倾斜。
“小心这个弯道,威廉。”我提前提醒道,心中掠过一丝本能的紧张。
“明白。”威廉简短回应,我能感觉到他降低了档位,操纵杆的动作变得更加细腻。
然而,就在“艾玛”庞大的车身重心开始向弯道外侧转移的瞬间,意外发生了。左侧的履带似乎碾上了一块特别松动的巨石,或者是一块被泥土虚掩的脆弱路基——我们永远无法确切知道。只听到一声令人心悸的、岩石崩裂的闷响,紧接着,整个车体猛地向左侧——也就是深谷的那一侧——倾斜了过去!
“糟了!”奥托在炮塔里失声惊叫。
一股巨大的、无法抗拒的侧向力将我们狠狠甩向左边。我本能地抓住指挥塔的边缘,才没被甩出去。通过观察缝,我能清晰地看到左侧的履带已经有一部分悬空,下方的碎石和泥土正簌簌地滑落,坠入深不见底的河谷。车身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,仪表盘上的水平仪指针疯狂地摆向危险的红区。金属扭曲发出的、令人牙酸的“嘎吱”声从底盘传来,仿佛“艾玛”正在痛苦地呻吟。
死亡的阴影,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在我们头顶。只需再倾斜几度,重心一旦彻底失控,这数吨重的钢铁棺椁就会带着我们翻滚而下,粉身碎骨。
“要掉下去了!”奥托的声音带着哭腔,充满了绝望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威廉动了。
他的动作没有一丝慌乱,甚至比平时更加冷静。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,他没有下意识地向反方向猛打操纵杆——那在重心极度不稳的情况下,极有可能导致坦克直接侧翻。也没有惊慌失措地猛踩刹车——那会让失去动力的坦克在惯性下更快地滑向深渊。
他的反应,是无数次训练和与生俱来的机械直觉融合而成的神来之笔。
几乎是凭借本能,他的右脚极其精准地、轻微地点了一下油门,同时双手以最小的幅度、最快的速度,将两侧的操纵杆进行了一次微不可查的、反向的细微调整。这不是常规的转向操作,而是一种近乎于“蠕动”的、试图让履带重新获得抓地力的精细操控。
“都别动!稳住!”他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器传来,低沉、嘶哑,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镇定,瞬间压过了奥托的惊呼和车体令人恐惧的呻吟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,能感觉到汗水从额头滑落,滴在军服领口上。威廉的背脊挺得笔直,他的双手如同焊接在操纵杆上,手臂上的肌肉因极度用力而虬结隆起,手背上青筋暴突。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潜望镜和仪表,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,但眼神却锐利如鹰,没有丝毫的动摇。
“艾玛”的车身在令人胆寒的倾斜角度上停滞了,摇晃着,仿佛在悬崖边上跳着死亡的舞蹈。履带边缘与松散路基的摩擦声刺耳无比。
接着,在威廉那神乎其技的操控下,右侧履带似乎终于咬住了下方一块相对坚实的土地,提供了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一点推力。同时,左侧悬空的履带边缘,也幸运地刮蹭到了某种支撑物。车身极其缓慢地、以一种让人屏息的节奏,开始向安全的一侧——山壁的方向——回正。
一厘米,两厘米……倾斜角度在减小。那“嘎吱”作响的金属声逐渐平息。当水平仪的指针终于颤巍巍地回到了接近中间的位置时,我们所有人都如同虚脱一般。
威廉没有停留,他沉稳地操控坦克,以最低的速度,极其缓慢地、一点一点地将“艾玛”从这个死亡弯道开了出去,直到驶入前方一片相对宽阔平坦的地带,才稳稳地停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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