油渍事件后的几日,太医署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。夏日的蝉鸣依旧聒噪,集贤轩内的研析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,只是陈景云的神经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绷得更紧。
他并未将窗棂下发现异常胶质的事情立刻禀告苏轻媛。一来证据已被他清除,单凭口说恐难取信,反而可能徒增师父烦扰;二来他明白,对方既已出手一次,未能得逞,必有后招。打草惊蛇,不如静观其变,引蛇出洞。
他将此事写成密信,通过谢瑾安留下的隐秘渠道送了出去。次日,他便收到了回信,只有寥寥数字:“已知悉,勿惊动,继续观察。增派暗哨于芭蕉丛外。”
陈景云心领神会。此后,他侍立在集贤轩时,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。他注意到,那个抱怨发现油渍的老杂役,似乎被调去了更远的花圃干活,不再出现在集贤轩附近。而轩外那片茂盛的芭蕉丛,在无人注意的时候,偶尔会有极其轻微的、不似风吹的晃动,仿佛有什么东西曾短暂地擦过叶片。
阿史那云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。他依旧每日准时前来,研讨时专注如常,但休息饮茶的间隙,他的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轩外的庭院,尤其是那些易于藏身的角落。一次,他状似无意地对苏轻媛提起:“这几日署内似乎比往日更安静了些,连鸟雀都少了。”
苏轻媛正对照着一卷《南方草木状》,闻言抬头看了看窗外,微笑道:“许是天气太热,鸟儿也懒得叫了。医官可是觉得闷了?若是疲倦,不妨歇息半日。”
“无妨,只是随口一提。”阿史那云笑了笑,不再多说。
苏轻媛并非毫无所觉。陈景云比往日更加沉默警惕,阿史那云偶尔流露出的细微警觉,她都看在眼里。周大人前两日也看似随意地提醒她,近日署内外来人员繁杂,让她出入注意些。她知道,定是谢瑾安那边察觉了什么,才加强了护卫,也提醒了周大人。
只是她生性沉静,不愿将未知的担忧过早表露,徒乱人心。医者的本分是治病救人,而眼下,与阿史那云合作破解古方,就是她最重要的事。她相信谢瑾安的能力,也相信陈景云的机警。自己能做的,就是专注于眼前,不给暗中窥伺者任何可乘之机。
这日午后,研析暂时告一段落,苏轻媛有些疲惫,便让陈景云取来前几日谢瑾安送来的药茶,准备沏一壶。阿史那云好奇地看着那素纸小包:“这是?”
“一位……友人送的药茶,说是清心祛暑。”苏轻媛一边说着,一边将茶叶放入白瓷壶中。热水冲下,淡淡的荷香、菊香,还有一丝隐约的甘甜草药气弥漫开来,沁人心脾。
阿史那云嗅了嗅,赞道:“香气清雅,配伍想必精妙。中原茶道与药膳结合,果然精微。”
陈景云为二人斟上茶。清亮的茶汤在杯中荡漾,苏轻媛端起,轻轻吹散热气,浅啜一口。温热的茶汤滑入喉中,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,似乎连日的疲惫和隐约的不安都消散了几分。
阿史那云也饮了一口,闭上眼睛品味片刻,忽道:“这茶里,似乎有漠北也生长的一种‘雪菊’,只是气味更甘醇些,应是经过了炮制。”
苏轻媛有些惊讶:“医官连这都能品出?确有几味药材来自边地,没想到医官如此敏锐。”
阿史那云放下茶杯,眼中带着回忆:“幼时随母亲在草原采药,她教过我辨识许多花草的气味。雪菊生命力顽强,能在雪线附近开放,花朵虽小,香气却清冽持久。没想到在中原也能喝到用它调制的茶饮。”他顿了顿,看向苏轻媛,“送茶之人,想必很关心苏医正,也颇通药性。”
苏轻媛垂下眼帘,看着杯中舒展的菊瓣,声音轻柔:“嗯,他……确实有心。”
陈景云在一旁垂手而立,眼观鼻鼻观心,只当什么都没听见。
简单的茶歇,却在不经意间,拉近了几分距离。阿史那云感受到苏轻媛提及“友人”时那一闪而过的柔和,心中对那位传说中的镇北侯,又多了几分好奇与隐约的了然。能得这样一位女子如此信任与珍视,那位谢将军,想必也非寻常人物。
茶饮毕,正要继续工作,周大人身边的一个小吏匆匆而来,在轩外禀报:“苏医正,周大人请您即刻去前厅一趟,有要事相商。”
苏轻媛与阿史那云对视一眼,对陈景云道:“景云,你陪阿史那医官在此稍候,我去去就回。”
“是,师父。”
苏轻媛随小吏离开后,集贤轩内只剩下阿史那云和陈景云。气氛一时有些安静。阿史那云重新将目光投向摊开的古皮革,手指虚点着上面一组与消化相关的符号,若有所思。
陈景云则看似在整理案头散落的纸笔,实则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。师父不在,他更需警惕。
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,轩外庭院中,忽然传来一阵有些尖锐的瓷器碎裂声,紧接着是一个小宫女带着哭腔的惊叫:“啊!奴婢不是故意的!这、这药罐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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