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云山的夜,静得能听见露水坠落的声音。
山风卷着深秋的凉意,穿过层层叠叠的竹林,在青瓦飞檐间打着旋儿,将守静堂的烛火吹得微微摇曳,投在墙壁上的光影忽明忽暗,像极了此刻张小凡起伏不定的心境。已是三更天,大竹峰的弟子们早已沉入梦乡,唯有巡夜弟子手中的灯笼,在蜿蜒的山道上投下两点昏黄的光,像蛰伏在夜色里的星子,沿着山径缓缓移动,偶尔传来几句压低的交谈声,很快又被山风吞没。
张小凡背着早已收拾妥当的粗布行囊,脚步放得极轻,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。行囊里塞着麦饼、疗伤药和几张驱虫符,都是田灵儿和宋大仁悄悄为他准备的,沉甸甸的,装着满溢的牵挂。他身着平日里穿的浅灰色道袍,衣摆被夜风轻轻拂动,贴在微凉的皮肤上,带着几分深秋的寒意。肩头的小灰格外乖巧,毛茸茸的棕色小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,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,警惕地扫视着四周,连平日里最爱嚼的松果都被它紧紧攥在爪子里,生怕发出半点动静,惊扰了这份深夜的宁静。
他站在宋大仁的房门外,指尖悬在门板上,迟迟没有落下。
屋内,宋大仁的鼾声均匀而沉稳,透过薄薄的木门传出来,带着让人安心的熟悉感。这些年,大师兄待他如亲弟,手把手教他练剑,在他被同门嘲笑资质平庸时护着他,在他练功走火入魔时彻夜守在床边照料,在他被赵无声诬陷时第一个站出来为他辩解。昨夜临别时,大师兄拍着他的肩膀说“大竹峰永远是你的后盾”,那句话像一团暖火,至今仍在他胸口灼烧,驱散了不少深秋的寒意。
他本想当面拜别,可话到嘴边,终究还是咽了回去。他怕自己一开口,就忍不住泄露眼底的不舍,更怕惊醒师兄后,那份沉甸甸的牵挂会变成束缚他前行的枷锁。他知道,此行凶险,前路未卜,与其让师兄担忧,不如悄悄离去,留一份安心。
“大师兄,保重。”小凡对着房门,在心里默默说道,声音轻得像一缕烟,“等我查清真相,定会回来,再陪你练剑,再听你讲当年入门时被师父罚劈柴的趣事,再跟你一起去山下的酒馆喝一碗热酒。”
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门板,像是在触碰一份珍贵的约定。木质的纹理粗糙而熟悉,带着岁月的温度,就像大师兄平日里的关怀,不张扬,却格外踏实。他深深吸了口气,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,转身,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。
后山的小路隐在茂密的灌木丛中,是田不易特意告知他的捷径。路面被常年无人行走的草木覆盖,脚下满是松软的腐叶,踩上去悄无声息,只发出极轻的“沙沙”声,很快便被山风掩盖。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,筛下细碎的银辉,在地上织成一张斑驳的网,勉强照亮前行的路。两侧的灌木长得极高,枝条交错,像是一道道天然的屏障,将这条小路与外界隔绝开来。
小灰从他肩头抬起头,小爪子拍了拍他的脸颊,发出“呜呜”的轻哼,像是在安慰他,又像是在提醒他小心。它那双黑亮的眼睛在夜色里格外敏锐,警惕地盯着四周的动静,连一丝风吹草动都不放过。
“我没事,小灰。”小凡低头,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,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孩子,“我们很快就能下山了,到了山下,就给你找最甜的松果。”
小灰似乎听懂了,欢快地“吱吱”叫了两声,又把头埋回他的脖颈间,毛茸茸的身体带来一丝暖意,驱散了些许疲惫。
山路比他想象中还要崎岖。尖锐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裤脚,露出的脚踝被碎石磨得生疼,渗出细密的血珠,与泥土混合在一起,带来一阵阵刺痛。可他浑然不觉,只是一步一步,坚定地朝着山下走去。怀中的大竹峰令牌硌着胸口,带着冰凉的触感,却像一枚定心丸,让他慌乱的心渐渐沉静。师父“万事保命为先”的叮嘱、小师姐塞给他护身符时泛红的眼眶、大师兄沉稳的鼓励,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行囊里,化作前行的力量,支撑着他走过这段艰难的山路。
走到半山腰时,他忽然停下脚步,下意识地回头望去。
远处的青云山主峰,像一头蛰伏的巨兽,静卧在夜色之中,巍峨而肃穆。各脉的殿宇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间,飞檐翘角在月光下勾勒出清晰的轮廓,此刻大多已经熄灭了灯火,唯有掌门所在的玉清殿,还亮着一盏孤灯,在漆黑的山夜里格外醒目,像是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,默默注视着下山的弟子,带着几分威严,又几分不舍。
大竹峰的方向,几盏零星的灯火还未熄灭。那是守夜的弟子手中的灯笼,在山道上缓缓移动;还有一盏,来自田灵儿的房间——想必小师姐还在为他担心,辗转难眠,借着烛火缝补他破损的道袍,就像以前无数个夜晚那样。那些灯火,微弱却温暖,像一颗颗星星,缀在青云山的夜幕上,照亮了他曾经走过的路,也照亮了他此刻不舍的心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