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岩石心里一阵舒爽。
看着眼前这个京城来的天之骄子，此刻像个急于求糖吃的孩子一样看着自己，陈岩石感觉这段时间受的所有委屈，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。
他就喜欢站在云上的感觉。
他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靠在沙发上，端起茶杯，慢悠悠地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沫子，然后才抬起头，用一种回忆往昔的目光看着侯亮平。
“亮平啊，你先别急。”
“我记得，你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，陈海第一次带你来我们家玩。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，你这孩子，跟别的孩子不一样。”
“别人的眼睛里，是贪玩，是淘气。你的眼睛里，是光，是想法！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！”
“当时我就跟你王阿姨说，你看好吧，陈海这朋友，将来肯定是个大人物！成就绝对在陈海之上！你看看，怎么样？我这双老眼，没看错人吧！啧啧，亮平，你前途无量，前途无量啊！”
这一通彩虹屁，吹得侯亮平浑身舒坦，但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
我前途无量我自己不知道吗？用你这个个老登给我盖章？
赶紧说证据啊老头！我停职的处分还挂着呢！再不整个大活儿，我这“政治明星”就要变成“政治流星”了！
侯亮平脸上挤出更加谦逊的笑容，腰也弯得更低了。
“陈叔叔，您真是太抬举我了。我这点成绩，跟您这些老～命家比起来，算得了什么？都是组织和领导培养的结果。”
他话锋一转，又把话题拉了回来，语气也更加急切了。
“您说的那个证据……到底是什么？高育良是省委常委、政法委书记，位高权重，党羽众多。如果没有一击必杀的铁证，一旦打草惊蛇，后果不堪设想！我们必须争分夺秒！”
他试图用“我们”这个词，来拉近和陈岩石的关系，让他感觉大家是在同一条战壕里。
然而，陈岩石依旧不为所动。
他享受的，就是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。
他慢悠悠地放下茶杯，摆了摆手。
“哎，年轻人，就是性子急，沉不住气。这可不行啊，做我们这一行，越是到关键时刻，越要稳得住。”
陈岩石站起身，踱步到窗边，背着手，又开始说教。
“你放心，证据，跑不了。高育良那只老狐狸的尾巴，我早就抓住了！但是，饭要一口一口地吃，螃蟹，也要一只一只地剥。”
他转过头，对着一脸焦灼的侯亮平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。
“你王阿姨差不多也该回来了。今天的大闸蟹，我让她专挑带黄的买，保准你吃得满嘴流油！来来来，案子的事先放一放，咱们叔侄俩，先把这瓶好酒开了，边吃螃蟹边聊！天，塌不下来！”
侯亮平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有点僵硬了。
他感觉自己不是来办案的，是来参加老年大学茶话会的。
这老头儿，是懂PUA的。
先用一个惊天大瓜把自己钓过来，然后就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稠，从自己穿开裆裤聊到上大学，就差没把自己小学三年级尿床的事给翻出来了。
主打一个“你先别急”。
侯亮平能不急吗？他现在是被停职的状态，是整个汉东官场的笑话素材库，是行走的“一天体验卡”。
每多待在这里一分钟，他都感觉自己的政治前途在疯狂贬值。
他现在就想搞个大新闻，把所有人的脸都打肿，而不是在这里听一个糟老头子吹嘘自己年轻时有多牛。
“陈叔叔，您说的对，我这性子是得磨练。”侯亮平强行挤出一个笑容，屁股在沙发上挪了挪，试图把话题往正轨上掰，“不过，高育良的事情非同小可，咱们还是得抓紧时间，免得夜长梦多啊！”
“哎，你看你这孩子。”陈岩石摆了摆手，“高育良那只老狐狸，他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？他就在汉东，就在省委大院里，跑不了。”
他端起茶杯，又吹了吹那几片半天都没沉下去的茶叶沫子。
“再说了，你王阿姨去买螃蟹了，今天这顿饭，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。你要是心不在焉的，那不是辜负了你王阿姨的一片心意吗？”
侯亮平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。
我谢谢你全家的一片心意啊！
他现在只想把高育良给办了，别说螃蟹，就是龙肉摆在面前他都吃不下去。
可他能说什么？他只能继续保持微笑，点点头：“是是是，陈叔叔说的是，是我太心急了。”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侯亮平感觉自己屁股底下坐的不是沙发，是针毡。
他眼角的余光已经把墙上那个老式挂钟的钟摆运动轨迹给研究透了。
一个小时过去了。
陈岩石跟他聊完了汉东省几十年的天气变化规律。
两个小时过去了。
陈岩石开始点评起了最近的电视剧，痛心疾首地表示现在的年轻人没有信仰。
侯亮平甚至开始怀疑，这老头是不是在耍他？
是不是祁同伟派来的卧底，专门用这种精神折磨来搞垮自己的？
就在侯亮平快要绷不住，准备找个借口开溜的时候，门开了。
王馥真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菜篮子回来了，篮子里几只大螃蟹正张牙舞爪，吐着白沫。
“亮平来啦！”王馥真热情地打着招呼。
侯亮平如同看到了救星，猛地站了起来：“王阿姨好！”
终于，终于要进入正题了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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