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力几乎是小跑着冲进田国富办公室的。
他推门的瞬间,甚至忘了先敲门。
“田书记,我……”
他的话只说了一半,就卡在了喉咙里。
他看到了地毯上那摊刺目的水渍和摔得粉碎的碎片。
田国富就坐在办公桌后,面沉如水,眼神像刀子,直直地扎在他脸上。
郑力从未见过田国富这副模样。
这位以儒雅和沉稳着称的纪委书记,此刻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,周身都散发着毁灭性的气息。
郑力两腿一软,差点当场跪下。
他知道,天塌了。
“说。”
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
郑力的嘴唇哆嗦着,喉结上下滚动,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他预想过田书记会发火,但他没预料到,这火会大到这种地步。
“陈岩石……在定点医院……突发脑干出血,合并心梗……人……人没了……”
郑力说完这句话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。
田国富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郑力,那种目光,不是在看一个下属,而是在看一个死人。
郑力被他看得头皮发麻,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。
“在你把他带走之前,我有没有跟你强调过,陈岩石的特殊性?”田国富的声音,不带一丝温度。
“强调过……您说,要文明办案,注意方式方法,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和老同志的身份……”郑力的声音越来越小。
“那你又是怎么做的?”
“我……我们全程都按照规定……没有一句重话,没有一个过分的举动……”郑力急忙辩解。
“那他为什么会死?”田国富猛地一拍桌子,那一声巨响,让郑力浑身一颤。
“一个好端端的人,在你们手上待了不到三天,就死了!郑力,你来告诉我,这是为什么?!”
“是……是因为电视……”郑力再也扛不住这如山一般的压力,脱口而出。
“电视?”田国富的眼睛眯了起来。
“他……他看了汉东卫视的那个谈话节目……”郑力几乎是闭着眼睛,把事情的经过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部说了出来。
从他如何看到陈岩石情绪低落,本着“人道主义关怀”和“软化思想”的初衷,默许了护士打开电视。
再到那个叫宋文博的法学教授,如何字字诛心,将陈岩石的一生彻底否定,最后引得陈岩石当场吐血,不治身亡。
他说得语无伦次,颠三倒四,核心思想只有一个:这不是他的错,是那个电视节目杀的人。
田国富听着,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,但眼底的寒意,却越来越浓。
是他纪委的人违规,才间接性导致陈岩石的死亡。
无论怎么样,这结,他纪委是逃不过去了。
“谁给你的权力,让他看电视的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郑力的大脑一片空白。
是啊,谁给的权力?
办案纪律里,根本没有这一条。
“说!”
“我……我是想着……陈岩石同志,毕竟和沙书记他……有那层关系……你也交代过……”郑力声音发颤,把自认为最站得住脚的理由,说了出来。
“我们想着,对他宽容一点,也是………”
他本以为,搬出沙瑞金这尊大佛,至少能让田书记理解他的良苦用心。
然而,他话音未落。
田国富笑了。
那是一种充满了嘲讽的笑容。
“好。”
“好一个体谅领导!”
田国富猛地站起身,绕过办公桌,一步步走到郑力面前。
他的身高和郑力差不多,但那一刻,郑力感觉自己在他面前,渺小得像一只随时会被碾死的蚂蚁。
“郑力啊郑力,我以前怎么没发现,你这么有政治智慧?”
田国富的声音里,带着一种让郑力毛骨悚然的赞许。
“你以为,你这是在体谅沙书记?”
“我告诉你,你这是在往沙书记脸上抹黑!你这是在把刀子递到所有政治对手的手里!”
“陈岩石因为和沙书记有旧情,所以在纪委审查期间,就能有特殊待遇,就能看电视?”
“这件事要是传出去,别人会怎么说?会说我们汉东省纪委,看人下菜碟,办案不公!”
“会说沙书记任人唯亲,包庇养父!”
“如果不公布细节,现在,所有人都会说,是我们纪委,是我田国富,在舆论的压力下,屈打成招,逼死了一个革命老同志!”
“我田国富,成了杀人凶手!沙书记,成了包庇亲信,最后又卸磨杀驴的伪君子!”
“而你呢?”田国富死死地盯着郑力,一字一顿地说道:“你一个自作聪明,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蠢货!”
“你毁掉的,不只是你自己的前途!”
“你毁掉的,是整个汉东省纪委几年来的声誉!”
“我……我没有……田书记,我真的没那么想……”郑力彻底崩溃了,他双腿发软,瘫坐在地上,涕泪横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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