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低哑的“好看”,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,在姜芷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。她慌忙低下头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簇新棉袄的衣角,脸颊烫得厉害,连耳根都染上了一层绯色。屋里一时间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声响,和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、略带局促却又莫名甜暖的气息。
最后还是赵重山先动了,他将擦拭得寒光闪闪的腰刀归入鞘中,站起身,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。“不早了,歇了吧。”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,但仔细听,尾音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自然的紧绷。
“哎,好。”姜芷小声应着,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进里间,心脏还在“扑通扑通”地跳。她脱下新袄,小心翼翼地抚平叠好,放在枕边,这才吹熄了里间的油灯,躺进被窝。外间传来赵重山整理床铺、继而躺下的窸窣声响。黑暗中,姜芷睁着眼睛,望着模糊的屋顶,唇边却忍不住悄悄弯起一个弧度。这一夜,暖炕温热,新衣在侧,连梦都是带着棉布阳光味道的。
接下来的日子,年关的气氛愈发浓重。村子里时不时响起零星的爆竹声,空气中弥漫着熬猪油、蒸饽饽的香气。姜芷也彻底忙碌起来。
“二十三,糖瓜粘;二十四,扫房子;二十五,磨豆腐……”姜芷一边在心里默念着模糊记忆里的年俗歌谣,一边手脚不停地规划着自家的年事。
扫尘是首要大事。虽然家里物件简单,但角角落落积攒的灰尘却不少。她找出一块旧布包头,用长竿绑上扫帚,将房梁、墙壁上的蛛网灰尘细细扫净。赵重山见她费力,默不作声地接过长竿,“我来。”他个子高,手臂长,清理高处轻松不少。姜芷则负责擦拭桌椅门窗,清洗杯盘碗盏。两人分工合作,不过半日功夫,原本就整洁的屋子更是窗明几净,连带着盘好的暖炕,整个家都焕然一新,透着准备迎接新年的利落劲儿。
扫除完毕,姜芷开始张罗吃的。年货要备,但更要精打细算。赵重山上次买回的肉和豆腐是基础,但要想年夜饭丰盛,还得自己多想法子。
她想起之前晒的干蘑菇和野山菌,泡发后是极好的鲜味来源。地窖里储存的萝卜、白菜虽然蔫了些,但耐放,是冬日的主力菜。她又翻出之前攒下的一些黄豆,决定自己做点豆腐。
石磨是现成的,清洗干净后,赵重山主动揽下了磨豆子的力气活。他挽起袖子,沉稳有力地推动磨盘,乳白色的豆汁顺着磨槽汩汩流出,豆香四溢。姜芷则在一旁用纱布过滤豆渣,点卤,压制成型。忙活了大半天,终于做出了一板雪白水嫩的豆腐。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,姜芷成就感满满,切下一小块尝了尝,豆香浓郁,口感细腻,比镇上买的不知好多少。
“这豆腐好。”赵重山也评价道,他直接拿起一块沾了点盐就吃了,看来对这原汁原味的豆香很是满意。
有了豆腐,姜芷又琢磨着做点炸货。将一部分豆腐切成薄片,用少量的油煎得两面金黄,做成油汪汪、香喷喷的油豆腐,炖菜煮汤放几块,能吸饱汤汁,滋味十足。萝卜擦成丝,混上少许面粉和盐,炸成金黄的萝卜丝丸子,既是菜也能当零嘴。
光是这些还不够。姜芷将目光投向了院子里那只被赵重山喂得肥壮的老母鸡。这只鸡平日里下蛋勤快,是家里重要的蛋食来源,杀了过年似乎有些可惜。但年夜饭桌上若没有一道像样的硬菜,总觉得缺了点什么。
她正犹豫着,赵重山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,某天从外面回来时,手里竟提着一只已经处理好的肥硕野兔和两条用草绳穿着的冻鱼。
“镖局兄弟打的,分了些。”他言简意赅地解释,将东西递给姜芷。
姜芷又惊又喜。野兔肉紧实,红烧或者黄焖都极香;冻鱼可以做成熏鱼或者油炸后红烧,都是极好的年菜。这下,年夜饭的硬菜总算有了着落。
“太好了!这下年夜饭就丰盛了!”姜芷接过沉甸甸的兔肉和鱼,脸上绽开由衷的笑意,“谢谢你……也谢谢你的兄弟们。”
赵重山看着她明亮的笑容,目光柔和了一瞬,只“嗯”了一声,便转身去洗手了。
食材备得七七八八,姜芷开始着手制作更费工夫的食物。发面蒸馒头是过年的大事,寓意着来年“发”。她仔细揣了老面,和了大大一盆面,放在暖炕头发酵。冬天天冷,但炕头温度适宜,不过几个时辰,面团就胀得老大,扒开里面满是蜂窝状的气孔。
姜芷挽起袖子,在案板上撒了干面,开始揉面排气,然后做成一个个圆滚滚的大馒头,还别出心裁地捏了几个小鱼、小刺猬形状的花馍,用红豆点缀上眼睛,憨态可掬。赵重山在一旁看着,对她那双巧手能变出如此精巧的物事,眼中流露出些许惊奇。
馒头上了蒸笼,灶膛里柴火烧得旺旺的,不一会儿,浓郁的面香混合着水蒸气就弥漫了整个灶房。蒸好的馒头白白胖胖,喧软弹性,姜芷捡出一个递给赵重山:“尝尝看?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