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席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，留下满室的温暖余韵和需要收拾的“战场”。月光清凌凌地洒在院子里，将青砖地面照得发白，也透过新糊的窗纸，柔和地漫进堂屋。
姜芷看着满桌的杯盘狼藉，虽是疲惫，嘴角却噙着一抹心满意足的浅笑。这狼藉，是热闹的证明，是宾主尽欢的痕迹。她挽起袖子，正准备动手，一只骨节分明、带着薄茧的大手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。
“坐着歇会儿。”赵重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，“我来。”
姜芷抬眼，对上他深邃的目光。油灯的光晕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跳跃，那道疤痕在柔和的光线下也少了几分凌厉。他语气不容置疑，带着一种笨拙却实在的体贴。
“我帮你一起，快些。”姜芷心里暖融融的，却不想把所有活儿都丢给他。
赵重山没再坚持，只道：“你收拾轻省的。”说着，他已利落地将桌上的空盘空碗叠放起来，动作虽不如姜芷细致，却沉稳有力，效率极高。
姜芷便拿起抹布，擦拭八仙桌和长条凳上溅落的油渍和酒水。两人一个收拾碗碟，一个擦拭桌椅，虽无多言，却默契十足。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在这静谧的新居之夜，非但不显嘈杂，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。
赵重山将摞成小山的碗碟端进厨房，又转身回来搬剩下的。姜芷擦完桌子，便去厨房烧水。新盘的双眼灶真好用，一个灶眼烧着热水准备清洗，另一个灶眼上坐着小锅，里面温着晚上剩下的鸡汤，等会儿收拾完，可以当宵夜。
厨房里，油灯的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，交叠晃动。姜芷刷锅，赵重山便主动提起水桶去井边打来清水。温热的水流冲刷着油污，姜芷仔细地用丝瓜瓤擦洗着每一个碗碟。赵重山就站在一旁，将她洗好的碗用干布擦干，再一个个放进崭新的橱柜里。他的手指粗壮，拿着小巧的碗碟时，动作却意外地小心，生怕碰坏了一个角。
“今天，辛苦你了。”沉默中，赵重山忽然开口。他看着姜芷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，看着她因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而微微发红的手指，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。
姜芷抬起头，莞尔一笑：“不辛苦，大家吃得高兴，我心里就高兴。”她顿了顿，眼中闪着光，“周大嫂和吴婶帮了不少忙，还有你那帮兄弟，虽然闹腾，但都是真心来贺喜的。还有隔壁周家送的布，颜色正，正好给你做件秋天穿的夹袄……”
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的琐碎，语气轻快。赵重山安静地听着，偶尔“嗯”一声，表示他在听。他发现，他很喜欢听她说这些家长里短，喜欢看她因为一点小小的收获而眼睛发亮的样子。这让他觉得，这冰冷的刀头舔血的日子之外，还有这样一份实实在在、充满烟火气的温暖，是值得他用命去守护的。
“二牛他们送的苹果树苗，我明天就把它种下，就挨着墙角，等明年说不定就能结几个果子了……”姜芷规划着。
“嗯，地方你定。”赵重山应道，将最后一个擦干的盘子放进橱柜。
碗碟收拾停当，厨房也恢复了整洁。姜芷将温着的鸡汤盛了两碗，撒上几点葱花，端到堂屋的桌上。忙活了一天，两人其实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。
“喝点汤，暖暖身子。”姜芷将一碗推到他面前。
鸡汤炖得火候十足，汤色金黄清亮，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，香气扑鼻。赵重山端起碗，喝了一大口，鲜美的滋味从舌尖一直暖到胃里，驱散了秋夜的微寒和一天的疲惫。
两人相对而坐，安静地喝着汤。月光透过窗户，静静地流淌进来，笼罩着他们。比起白天的喧闹，此刻的宁静更显得珍贵。
“今天，花了不少钱吧？”赵重山放下碗，问道。他虽然不管账，但也知道操办这样一场宴席，加上修葺房屋、添置家具，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
姜芷拿出一个小账本，就着灯光翻给他看，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，又有点心疼：“是花了不少，主要是修房子和打家具是大头。不过今天的酒菜，很多食材是我们提前准备的，周大嫂和吴婶又帮衬了些，算下来比预想的要省一些。而且，”她指了指账本上“收入”那一栏，“今天大家送来的贺礼，折算成银钱，也能抵掉不少开销。算起来，我们手头还剩一些，撑到食摊正常营业没问题。”
赵重山对数字不十分敏感，但看她说得头头是道，账目清晰，便点了点头：“你心里有数就行。不够了跟我说。”
“知道。”姜芷合上账本，看着他，认真地说，“重山，我们有这个家，以后一起努力，日子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，充满了对未来的信心。赵重山望着她，心中一动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。他伸出手，越过桌面，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。
他的手心滚烫，带着常年握刀磨出的硬茧，包裹住她微凉纤细的手指。姜芷的心跳漏了一拍，脸颊微微发热，却没有抽回手，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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