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过后,天气一日热过一日,蝉鸣声也变得有气无力,拖长了调子,更添了几分燥热。
姜芷近来总觉得有些懒洋洋的,提不起精神。原本每日清晨雷打不动起身准备早饭的劲头,如今也变成了能在床上多赖一会儿是一会儿。起初只当时节转换,有些苦夏,加上前阵子为过节忙碌,有些疲累,并未十分在意。
但这天清晨,她刚把米下锅,准备切点咸菜配粥,一股熟悉的、若有若无的鱼腥气不知从何处飘来,直冲鼻端。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,她猛地丢下菜刀,捂住嘴冲到了院角的水沟边,干呕了好几下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逼得眼角泛起了泪花。
赵重山正在院子里活动筋骨,闻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,大手扶住她的肩膀,眉头拧成了疙瘩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:“怎么了?吃坏东西了?”
姜芷呕得说不出话,只无力地摆了摆手。好一会儿,那股恶心劲儿才缓过去。她直起身,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性泪水,喘了口气,道:“没……可能就是闻到什么不干净的味道了。”
赵重山狐疑地四下看了看,院子里干干净净,除了泥土和草木的气息,并无异味。他又看向姜芷略显苍白的脸,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,温度正常。“是不是中暑了?今天别开铺子了,在家歇着。”
姜芷心里也有些打鼓。这症状,似乎不单单是苦夏。她想起这个月,月信似乎迟迟未至……原本规律的日子,这次已经推迟了七八日了。再结合这突如其来的恶心反胃……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。
难道……是有了?
这个猜测让她心头猛地一跳,一股混杂着巨大惊喜和隐隐不安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。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,指尖有些微微发颤。
“我没事,”她强自镇定下来,对一脸担忧的赵重山笑了笑,“可能就是天太热了,有点闷气。粥快好了,你先去吃吧,我缓口气就来。”
赵重山将信将疑,但见她脸色似乎好了一些,也不再干呕,便道:“不舒服就别硬撑。”说完,却也没立刻去吃饭,而是去井边打了桶凉水,浸湿了布巾递给她。
姜芷接过冰凉的布巾敷在脸上,混乱的心绪才稍稍平复。她需要确认一下。
早饭她吃得心不在焉,平日里觉得清甜的小米粥,今日入口却总觉得有股怪味,勉强喝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。赵重山看在眼里,沉默地把她碗里剩下的粥拨到自己碗里,三两口喝完,然后起身道:“我去镖局点个卯,很快回来。你在家好好待着,别忙活。”
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,姜芷此刻心乱如麻,也无心坚持,便点了点头。
送走赵重山,姜芷立刻锁好院门,快步走向镇东头的济世堂。坐堂的老郎中须发皆白,是镇上有名的妇科圣手。饶是心中已有猜测,当真坐在郎中面前,伸出腕子让其诊脉时,姜芷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,手心都有些湿濡。
老郎中眯着眼,手指搭在她腕间,沉吟了片刻,又问了问她月信和近日的身体反应,最后抚着长须,露出了然的笑容:“恭喜娘子,这是滑脉,已然两月有余。脉象流利有力,胎气稳固,只是娘子身体稍显羸弱,近日又有些暑湿困脾,才会呕吐眩晕。待老夫开两剂安胎和胃的方子,仔细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。”
尽管早有准备,但亲耳听到这确切的诊断,姜芷还是觉得一阵眩晕般的喜悦冲上头顶,紧接着,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又涌了上来。她……真的要做母亲了?和她与赵重山的孩子?
她付了诊金,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药方,脚步虚浮地走出了济世堂。夏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,她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,反而有些发冷。
喜悦是真实的。这是她和赵重山感情的结晶,是他们这个小家未来的希望。她几乎能想象出赵重山知道这个消息后,会是怎样一副惊喜又无措的模样。那个糙汉子,会如何对待一个柔软脆弱的婴孩?
可担忧也同样真切。这个时代,医疗条件落后,女子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。她这具身体本就有些瘦弱,能否平安熬过怀胎十月和一朝分娩?再者,家中虽比刚成亲时宽裕不少,但添丁进口,花销必然增大,赵重山的镖局生意虽稳,但走镖终究是刀头舔血的营生,风险不小……未来,似乎充满了许多不确定。
她心事重重地往回走,路过集市,看到有卖酸甜可口的杏脯,便称了一些。又看到有妇人抱着粉雕玉琢的婴孩,那孩子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,黑葡萄似的眼睛纯净无邪。她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,那股为人母的柔情蜜意压过了暂时的忧虑。
无论如何,这是上天的恩赐。她要这个孩子,她会和赵重山一起,守护好这个家,守护好他们的孩子。
回到家,赵重山果然已经回来了,正站在院门口张望,见她回来,明显松了口气,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药包和杏脯,眉头又皱了起来:“真不舒服?看郎中了?严重吗?”一连串的问题,透着他的焦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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