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稳日子过了月余,这日晌午刚过,赵重山正在镖局后院指点几个新来的趟子手拳脚功夫,周大河快步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几分罕见的激动神色,凑到他耳边低声道:“赵头,外头来了个人,说是从北边来的,指名道姓要见您,还说了句……‘黑风口的雪化了’。”
赵重山闻言,正在纠正一个年轻趟子手姿势的手猛地一顿,霍然转头,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,瞬间掠过一丝极复杂的光芒,有惊诧,有难以置信,更有一丝深埋已久的追忆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对周大河道:“请他去我书房,上好茶,我马上就到。”
他匆匆交代了孙毅几句,便大步流星地朝前院书房走去。推开书房门的刹那,只见一个身形精悍、肤色黝黑、穿着普通行商服饰的男子正背对着门口,打量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简陋的边境地图。听到开门声,那人缓缓转过身。
四目相对,两人皆是一怔,随即,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开来。那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年纪,比赵重山略长几岁,脸上带着常年奔波的风霜痕迹,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此刻正紧紧盯着赵重山,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带着唏嘘和喜悦的弧度。
“重山……果然是你。” 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,带着明显的激动。
赵重山几步上前,重重一拳捶在对方肩头,力道不轻,声音也带着压抑的微颤:“秦大哥!真的是你!我还以为……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!”
这姓秦的男子,名叫秦啸,曾是赵重山在北疆军中生死与共的袍泽,是能互相托付性命、有过命交情的兄弟。当年一场惨烈大战,队伍被打散,赵重山死里逃生,辗转流落至此,而秦啸和其他几位兄弟则下落不明,生死不知。这些年,赵重山内心深处,始终存着一份对昔日战友的挂念和一份未能同生共死的愧疚。
“我也没想到,打听了这么久,竟真在这小镇上找到你了!” 秦啸亦是情绪激荡,回捶了赵重山一下,“好小子,不仅活着,还混得这般人模人样,都当上镖头了!”
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下,用力拍打着彼此的后背,千言万语,尽在这无声的动作之中。良久,两人才分开,在书案旁坐下。周大河亲自端了热茶进来,又识趣地退出去,掩上了门。
“秦大哥,你怎么找到这里的?这些年……其他兄弟呢?” 赵重山迫不及待地问,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秦啸端起茶杯,却没有喝,目光有些悠远,叹了口气,缓缓道来。原来,当年那场恶战,他与另外两个兄弟也侥幸未死,只是身受重伤,被附近的百姓所救,养了大半年才缓过来。之后边境形势变化,他们原来的编制早已打散,便也各自谋了生路。一个兄弟回了老家种地,另一个去了南边跑船,只有秦啸,因一身本事无处施展,又不愿落草为寇,便干起了替人押送贵重货物的私镖,行走于北地。
“我一直在暗中打听你的消息,” 秦啸看着赵重山,“前些日子,偶然听一个南来的客商提起,说这清河镇上有个‘镇远镖局’,镖头姓赵,身手极为了得,像是行伍出身,形容样貌也与你有些相似。我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来了,没想到,真是你小子!”
得知还有兄弟活着,赵重山心中一块大石落地,但听到另一人已然病故,神色又黯淡下去,沉默了片刻,才哑声道:“活着就好,活着就好……是兄弟们没福分。”
秦啸摆摆手,不欲再多谈伤感往事,转而打量起这间书房,笑道:“倒是你,看样子是真扎下根了。成了家没有?弟妹是何方神圣,能降得住你这头倔驴?”
提到姜芷,赵重山刚硬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,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:“成了,儿子都会爬了。她……就是个普通人家女子,做饭很好吃。”
秦啸何等眼力,一看他这神情,便知这弟妹在他心中分量极重,绝非“普通”二字可以概括,不由哈哈大笑:“好!好啊!成了家,有了业,我也就放心了!走走走,快带我去见见弟妹和我那大侄子!”
赵重山自然无有不从,当即领着秦啸往家走去。一路上,秦啸看着镇上熙攘的人群,又看看赵重山沉稳的步伐,感慨道:“当年在军中,就属你性子最闷,下手最狠,我们都猜你将来不是战死沙场,就是落草为王,谁能想到,竟在这江南水乡般的地方,过起了安稳日子。”
赵重山闻言,嘴角微扬:“人总是会变的。” 遇到那个能让你心甘情愿停下脚步的人,再硬的骨头,也能被烟火气焐软了。
快到赵家小院时,赵重山脚步加快了些,对秦啸道:“秦大哥,阿芷她……不知我从前军中之事,我只说早年走南闯北,有些拳脚功夫。”
秦啸立刻会意,郑重地点点头:“明白,过去的事,不提也罢。如今的日子才是真的。”
两人刚进院子,姜芷正端着一盆洗好的菜从井边走来,见到赵重山带着个生面孔的汉子回来,微微一愣。这汉子虽穿着普通,但身姿挺拔,眼神锐利,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