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啸带来的短暂波澜与京城传闻勾起的微澜,终究沉淀为赵家日常河床下的一股潜流。日子依旧如门前溪水,潺潺流淌,不急不缓。只是,那夜短暂的“远方志”并非了无痕迹,它像一颗种子,落在了赵重山心中最坚硬的土壤里,开始以一种沉默而坚定的方式,悄然生长。
赵重山依旧是那个沉稳如山、话语不多的镖头。但细心的人或许能察觉,他巡视野练时,目光在那些年轻、有潜力的镖师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了;他与周大河、孙毅等核心镖师商议事务时,不再仅仅着眼于眼前一趟镖的得失,开始更多地询问各地分局的账目细节、人手调配;甚至偶尔,他会看似无意地向走南闯北的老镖师打听些京城附近的风土人情、物价水平。
这一切变化细微而有序,如同春雨润物,无声无息。
这日傍晚,赵重山从镖局回来,比平日稍晚了些。夕阳的余晖将小院染成温暖的橘黄色,姜芷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,一边看着乳母带着蹒跚学步的安平追逐一只彩色的布球,一边拣着豆角,准备晚饭。安平咯咯的笑声和咿呀的学语声,充满了整个院落。
赵重山站在院门口,看着这一幕,连日来心底因谋划未来而绷紧的那根弦,悄然松弛下来。这便是他为之奋斗的全部意义。
“回来了?” 姜芷抬头看到他,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,放下手中的活计,起身迎上来,很自然地接过他脱下的外衫,“今天怎么晚了?事情还顺利吗?”
“嗯,顺利。” 赵重山言简意赅,弯腰一把将摇摇晃晃扑过来的儿子捞起,高高举起,引得安平发出一阵更加欢快的笑声。他掂了掂分量,满意道:“又沉了。”
姜芷笑着看他父子嬉闹,转身去厨房端出温在锅里的饭菜。简单的三菜一汤,却香气扑鼻。饭桌上,赵重山看似随意地提起:“今日和孙毅算了算账,上半年几个分局的收益不错,比去年同期涨了三成。”
姜芷闻言,眼睛一亮:“真的?那太好了!” 她夹了一筷子赵重山爱吃的红烧肉放进他碗里,“看来咱们镖局的招牌是越来越响了。”
“嗯。” 赵重山扒了口饭,咀嚼咽下后,才继续道,“我想着,这笔盈余,先不急着分红,拿出一部分来,把城西那个旧仓库盘下来,修缮一下,作为分局货物中转和镖师歇脚的地方,能省下不少租赁的费用。另外,再添置几匹好马,替换掉老弱的。”
姜芷对这些生意上的事并不太懂,但她信任赵重山的判断。她点点头:“这些事你拿主意就好。盘下仓库是长远之计,添置马匹也是应当的,走镖安全最要紧。” 她顿了顿,想起什么,笑道,“说起来,咱们安平日后若是不想读书,跟着你走镖也挺好。”
赵重山闻言,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,看着怀里正努力用小手抓饭粒的儿子,沉声道:“走镖是刀口舔血的营生,太苦。安平……还是读书明理的好。”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表达对儿子未来的期望。他不愿儿子重复自己走过的荆棘路,希望他能有更安稳、更体面的人生。而这,需要更好的教育和更广阔的天地作为基础——这个念头,与他心中那个“远方志”隐隐重合。
姜芷微微一怔,随即了然。是啊,哪个父母不盼着子女能比自己过得更好呢?她柔声道:“你说的是。咱们现在日子宽裕了,是该好好为安平的将来打算。等再大些,就请个先生来开蒙。”
“不急,” 赵重山给儿子擦掉嘴角的饭粒,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,“他还小,且让他无忧无虑几年。这些事,慢慢谋划。”
这“慢慢谋划”四个字,如今在他心中有了更具体的分量和更长的时间维度。
饭后,赵重山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看账本,而是搬了把竹椅,坐在院中纳凉。姜芷收拾完碗筷,也挨着他坐下,手里拿着给安平新做的小衣裳,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缝补。安平在乳母怀里玩累了,已经打着小哈欠,昏昏欲睡。
“阿芷。” 赵重山忽然开口。
“嗯?” 姜芷抬起头。
“若……我是说若,” 赵重山的声音在暮色中显得格外低沉缓慢,“将来有一天,咱们有能力把家搬到更大的地方去,比如……州府,你觉得如何?” 他没有直接提京城,那目标对于现在来说,还是太过遥远,州府则是一个更现实的中转站。
姜芷缝衣的手停住了。她看向赵重山,夜色模糊了他的表情,但她能感受到他话里的认真。她沉默了片刻,没有立刻回答好或不好,而是轻声问:“怎么突然想起这个?是镖局的生意需要吗?”
“不全是。” 赵重山望着天边最后一丝绯红的云彩,“州府地界大,机会多。对镖局发展自然有利。对安平……将来请先生、进学堂,也比在这小镇上方便。”
他的理由合情合理,都是为这个家的长远考虑。姜芷的心慢慢安定下来。她不是没有想过未来,只是习惯了着眼当下。如今赵重山主动提起,并且规划得如此周详,让她感到一种被纳入长远蓝图的踏实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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