板子声和惨叫声渐渐歇了,王仁像一摊烂泥般被衙役拖了下去,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水痕,分不清是汗,是泪,还是失禁的污秽。
堂外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,许多人脸上洋溢着痛快和解气的神情。恶吏伏法,沉冤得雪,这无疑是庶民百姓最乐见的结果。不少人涌上前,围着吴妈、陈老伯和“回味斋”的伙计们,七嘴八舌地道贺,说着“老天有眼”、“赵娘子吉人天相”之类的话。
吴妈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,一一回应着乡亲们的善意,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,却在微微颤抖。陈老伯捻着胡须,向众人团团作揖,眼神却不时瞟向公堂之上端坐的王县令,以及那位摇着折扇、神色莫辨的苏公子,眉头微蹙,并无多少真正的喜色。
衙役上前,将封条从“回味斋”的门板上撕下,那刺目的朱红色官印被扯裂,随风飘落在地,被人群杂乱的脚步踩入泥雪之中。店门重新敞开,露出里面略显凌乱却依旧熟悉的陈设。
“开了!店开了!”有人高喊。
众人簇拥着吴妈和陈老伯走进店里,帮忙归置被翻乱的桌椅,清扫地面。阳光重新照进店内,驱散了几分连日的阴霾,却似乎照不进人心底最深处的那片寒意。
苏瑾踱步到王县令身边,拱手低声道:“县尊大人今日明察秋毫,秉公而断,青石镇百姓必感念大人恩德。”
王县令脸上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,额角还带着未干的冷汗,低声道:“苏公子……此事,怕是尚未了结啊。那周文远……”
“县尊大人放心。”苏瑾折扇轻摇,声音平和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王仁当堂攀诬上官,其言岂可尽信?大人依法惩处构陷良善的胥吏,乃是分内之事,任谁也挑不出错处。至于其他……晚辈自有分寸,断不会让大人为难。”
王县令看着苏瑾那双看似带笑、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,心中稍安,却又更加忐忑。这位京城来的贵公子,手段凌厉,心思缜密,他今日看似帮了自己一把,稳固了官声,但谁能保证,他不是另有所图?那周文远背后,据说也站着州府的大人物……这青石镇的水,是越来越浑了。
“如此……便有劳苏公子周旋了。”王县令拱了拱手,带着满腹的心事,匆匆退堂而去,他需要立刻修书,向自己的靠山说明今日之事。
苏瑾目送王县令离开,这才转身,走向正在指挥伙计收拾店面的吴妈和陈老伯。
“吴大娘,陈老伯,受惊了。”苏瑾语气温和。
吴妈和陈老伯连忙停下手中活计,就要行大礼,被苏瑾用扇子虚托住:“二位不必多礼。路见不平,举手之劳而已。”
“苏公子大恩大德,老身(老朽)没齿难忘!”吴妈声音哽咽,“若不是公子,我们这店……只怕是……”她不敢想下去。
陈老伯更是深深一揖:“公子恩同再造!只是……”他迟疑了一下,压低声音,“那王仁临死攀咬出的周管事……此事恐怕难以善了啊。”
苏瑾微微一笑,笑容却未达眼底:“老伯所虑极是。蛇虽被打中了七寸,但未必就死了,反而可能激起凶性。今日之后,这‘回味斋’和赵家,算是彻底站在了明处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店内忙碌的伙计,以及门外渐渐散去、却仍不时回头张望的人群,缓声道:“眼下当务之急,是尽快恢复营业,稳住人心。让街坊们看到,咱们站得稳,立得直。至于周文远那边……”
他声音压得更低:“他今日折了王仁这条臂膀,又暴露了自己,短时间内必不敢再轻举妄动,反而会更加小心地抹去痕迹。我们且静观其变,以静制动。”
吴妈和陈老伯对视一眼,心中稍定。苏瑾的分析条理清晰,给人一种莫名的可靠感。
“老伯,”苏瑾看向陈老伯,“还要劳烦您,将今日堂上发生的一切,特别是王仁攀咬周文远那段,原原本本,尽快设法告知赵镖头。他在外,信息不畅,需得让他心中有数。”
“老朽明白!这就去寻可靠的脚程,日夜兼程送往镖队!”陈老伯神色一凛,立刻应下。
“吴大娘,”苏瑾又对吴妈道,“店里收拾妥当,便照常营业。食材用料,更要仔细小心,经此一事,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,绝不能授人以柄。若有任何可疑之人或事,立刻告知于我,或去寻张虎镖头。”
“是,是,老身记下了。”吴妈连连点头。
安排妥当,苏瑾便告辞离开。他走在青石镇的街道上,看似悠闲,脑中却飞速运转。周文远……税课司管事……他背后的人,到底是谁?仅仅是因为“回味斋”生意红火,未能满足其贪欲,还是另有更深层的原因?比如,与赵重山那不愿提及的过去有关?
他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,而青石镇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,已然成了风暴将至的中心。
两日后,傍晚。州府通往青石镇的官道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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