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坐下吃吧,趁热。”姜芷将筷子递给他。
赵重山依言坐下,端起那碗温度恰到好处的肉粥。粥熬得米粒开花,粘稠滑糯,里面切得细碎的肉糜和碧绿的菜叶交织,香气扑鼻。他埋下头,大口吃了起来。他吃得很快,却并不粗鲁,只是效率极高,仿佛这是行军打仗时养成的习惯。
姜芷没有打扰他,只是坐在对面,静静地看着他吃。灯光下,他低垂的眉眼显得比平日柔和,那道疤痕也不再那么狰狞。她能听到他吞咽食物时喉结滚动的声音,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、逐渐驱散寒气的热量。
这一刻,没有惊心动魄的阴谋,没有迫在眉睫的危机,只有温暖的灶房,简单的饭食,和彼此陪伴的宁静。这寻常百姓家最普通的温情,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,却显得弥足珍贵,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珍贵的平静港湾。
赵重山很快将一碗粥和两个馒头吃得干干净净,连那碟酱菜也一点不剩。他放下碗筷,抬头看向姜芷,发现她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,眼神里充满了担忧、温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。
“吃饱了?”姜芷轻声问。
“嗯。”赵重山点头,顿了顿,补充道,“很好吃。”
很简单的三个字,却让姜芷的嘴角微微弯起。她起身收拾碗筷,赵重山也站起来帮忙。两人一起在灶台边,一个洗碗,一个擦拭,动作默契,仿佛已经这样共同生活了许多年。
收拾停当,赵重山并没有立刻回房的意思。他走到灶房门口,望着窗外漆黑一片、只有风声呼啸的夜空,沉默了片刻,忽然开口,声音低沉而冷静:
“阿芷,高俅势大,京城水深。但我们并非全无凭仗。”
姜芷停下手里的动作,走到他身边,静静聆听。
“我虽隐姓埋名,但昔日岳家军中,仍有不少忠贞旧部散落各处。这些年,我暗中联络,也积蓄了一些力量。只是以往时机未到,不敢妄动。”他转过头,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,“此外,走南闯北这些年的,也结识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,三教九流,消息灵通。青石镇看似偏远,但也并非完全闭塞。”
他的语气平稳,带着一种历经风浪后的沉着,像是在分析战局,又像是在安抚姜芷,更是在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理清思路。
“周文远此次失手,打草惊蛇。高俅那边,短期内或许会更加谨慎,但也可能会派更厉害的角色前来。我们眼下要做的,是外松内紧。”
“对外,‘回味斋’要照常营业,甚至要比以往更红火,显出我们并未受此事影响,底气十足。对你我而言,生活一切如常,不能自乱阵脚。”
“对内,我会让张虎加强镖局和家里的护卫,明哨暗岗都要布置起来。你平日出入,也需更加小心。安平身边,绝不能离了可靠的人。”
“至于苏瑾……”赵重山微微蹙眉,“此人来历神秘,意图难测。目前看来是友,但不可不防。与他交往,可借其势,但不可尽信其言。尤其是……不要让他过多接触安平。”
姜芷认真听着,将丈夫的每一句叮嘱都记在心里。她知道,这不是杞人忧天,而是必要的警惕。她用力点头:“我明白。家里和店里的事,你放心,我会处理好。只是你……走镖在外,更要万事小心。”
赵重山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,心中一暖,伸手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:“我知道。为了你和安平,我也会惜命。”
夫妻二人又在灶房门口站了一会儿,直到夜风将最后一丝暖意带走,才相携回到卧房。
炕上,安平依旧睡得香甜无知。两人轻手轻脚地躺下,赵重山习惯性地将妻儿一同揽入怀中。姜芷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,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,鼻尖是他令人安心的气息,原本纷乱惶恐的心,竟奇异地平静下来。
前途未卜,风雨欲来。但只要这个人在身边,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,似乎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。
“睡吧。”赵重山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带着抚慰的力量。
“嗯。”姜芷闭上眼睛,轻轻应了一声。
窗外,寒风依旧,但屋内的这一方小小天地,却因彼此的依靠和守护,温暖如春。温情脉脉,在此刻,是抵御世间所有严寒与恶意的最坚固的铠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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