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书在怀,冰冷而沉重,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紧紧贴着姜芷的胸口,时刻灼烧着她的心。那上面干涸的血迹、朱砂和墨混合的气息,似乎能穿透衣物,直冲她的鼻腔,让她无时无刻不记得自己为何而来,将要面对什么。
一夜未眠,在荒野寒风中瑟缩,仅靠意志力支撑。天色微明,露水打湿了她的发梢和肩头,带来刺骨的寒意。脚上的水泡早已磨烂,与粗劣的布鞋黏在一起,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皮肉,带来钻心的疼痛。双腿沉重得如同不属于自己,只是麻木地、机械地交替向前。
饥饿感已经变成一种持续的、空洞的钝痛,胃里像有只手在拧绞。嘴唇干裂起皮,渗出血丝。但姜芷的神情却异常平静,甚至有些麻木。身体的痛苦,在此刻反而成为一种奇异的支撑,让她能暂时忘却内心的煎熬,专注于脚下的路,专注于那个越来越近的目的地。
又走了大半天,晌午刚过,巍峨的州府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。灰色的砖墙高耸,城门楼在冬日的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,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压抑。城门处,车马行人排成长队,缓慢通行。兵丁手持长枪,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,盘查得比上次姜芷离开时更加严密。
姜芷的心跳快了几拍。她知道,那海捕文书,那通缉赵重山的告示,恐怕早已贴满了这城门内外。她下意识地低下头,拉了拉头上的旧头巾,让它遮住更多面容,又将那个空竹篮挎在臂弯,混在几个挑着担子、看起来也是逃难或投亲的百姓中间,低着头,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。
轮到她了。兵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,那目光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。一个形容憔悴、衣衫破旧、满身尘土的年轻妇人,在这兵荒马乱(对他来说)的时候,并不少见。
“哪儿来的?进城做什么?”兵丁声音粗嘎。
姜芷哑着嗓子,模仿着乡下口音,低声道:“回、回军爷,从、从西边柳树屯来的,来找、找亲戚……”她故意将话说得结结巴巴,带着惊惶。
“亲戚?什么亲戚?住哪儿?”兵丁追问。
“是、是我姨母,在、在城西绣坊做活……姓、姓王……”姜芷胡乱编造着,手心渗出冷汗。
兵丁似乎有些不耐烦,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,没看出什么特别,挥了挥手:“行了行了,进去吧!最近城里不太平,少惹事!”
“是、是,谢军爷……”姜芷如蒙大赦,赶紧低头,快步走进了城门。
踏入州府城墙的阴影之下,姜芷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了一瞬,随即又立刻绷紧。城内的景象,与上次她来时又有所不同。街道似乎冷清了一些,行人神色匆匆,带着几分警惕。城墙根下,果然新贴了几张巨大的告示,上面画着赵重山的头像,虽然只有七八分相似,但那股子冷硬坚毅的神韵却抓得很准。下面写着“通缉要犯赵重山,劫掠军饷,杀害官差”等字眼,以及高额的悬赏。
姜芷的心猛地一抽,几乎要停止跳动。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,不敢多看,生怕那画像会灼伤自己的眼睛,也怕旁人看出端倪。她加快脚步,埋头钻进了最近的一条小巷。
当务之急,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,哪怕只是暂时的。
她不敢去客栈,那需要路引登记,也容易暴露。她只能往那些鱼龙混杂、房租低廉的城南贫民区走去。在迷宫般狭窄、泥泞、散发着各种复杂气味的巷道里穿行了近一个时辰,她才在一个面相愁苦、眼神浑浊的老妪手里,租下了一间几乎不能称之为“房”的栖身之所。
那是紧挨着臭水沟的一排低矮棚屋中的一间,墙是泥坯垒的,糊着破烂的草席,门是几块烂木板拼凑的,关不严实。屋里只有一张用砖头垫起的破木板床,上面铺着发黑发霉的稻草,一个三条腿的瘸腿桌子靠在墙边,除此之外,空无一物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、潮气和沟渠的臭味。
一个月,五十文钱。
姜芷没有还价,默默数出铜钱交给老妪。老妪接过钱,麻木地看了她一眼,什么也没说,佝偻着身子走了。
关上门(如果那能称之为门的话),姜芷靠在冰冷潮湿的土墙上,长长地、缓缓地吐出一口气,身体才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,沿着墙壁滑坐到地上。
终于……暂时安全了。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。
但紧接着,无边的疲惫、饥饿、疼痛,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孤寂,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,几乎要将她吞噬。她蜷缩起身体,抱紧双臂,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。
不能倒下。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,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。
她挣扎着起身,检查了一下这个“家”。墙角有个破瓦罐,里面还有半罐不知何时留下的、已经发绿的积水。窗户(一个墙洞)用破草席堵着,透进微弱的光线。她将门栓好(虽然那门栓看起来一撞就开),然后走到那张“床”边,将发霉的稻草全部扯掉,扔到门外,又从自己带来的小包袱里(里面是几件旧衣和一些干粮渣)翻出一件最破旧的夹袄,铺在光秃秃的木板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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