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夫人,需要帮忙吗?”老耿低声问。
“帮我看着火,小一些。”姜芷声音沙哑,但很稳。她将草药洗净,放入一个豁了口的陶罐,加上清水,放在灶眼余烬上,用最小的火慢慢煨着。很快,一股清苦中带着微甘的药香,在弥漫着柴烟和血腥气的灶房里弥漫开来。
等待药煎好的时间里,姜芷就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,望着那跳跃的、橙红色的微弱火苗,眼神有些空茫。离开青石镇不过短短几日,却仿佛已过了半生。安宁的小院,红火的食肆,熟悉的街坊,芸娘一家……那些平淡而踏实的日子,竟已遥远得如同隔世。如今,他们像受伤的野兽,躲藏在这陌生的、危机四伏的城池角落,前途未卜,生死难料。
可奇怪的是,除了对赵重山伤势的揪心和未知危险的恐惧,她心底深处,竟没有多少后悔。嫁给他的那一刻,或许就注定了要与他共担风雨。只是这风雨,来得如此猛烈,如此血腥。
药煎好了,滤出小半碗浓黑的药汁。姜芷吹温了,端回正屋。陈三帮她轻轻扶起赵重山的上身,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。姜芷小心翼翼地,一勺一勺,将苦涩的药汁喂他服下。昏迷中的赵重山似乎极为抗拒这味道,几次别开头,眉头皱得死紧。姜芷极有耐心,一点点哄着,喂着,直到将小半碗药汁喂完大半,额上已沁出汗来。
喂完药,陈三将赵重山重新放平。姜芷为他掖好被角,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,似乎比刚才稍微降下去一丝,但依旧烫手。她不敢松懈,重新拧了布巾敷上。
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,一分一秒地爬过。子时已过,万籁俱寂,连巷中野狗的吠叫声都消失了,只有寒风永无止境地呼啸。
忽然,一直闭目假寐的丁顺,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。他猛地睁开眼,眼中精光一闪,对着灶房门口的老耿,极轻微地摇了摇头,又竖起一根手指,贴在唇边。
老耿磨刀的动作骤然停止。陈三在正屋内,也同时屏住了呼吸,身体微微前倾。
姜芷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,她下意识地看向炕上的赵重山和安平,又看向陈三。陈三对她做了个“噤声、勿动”的手势,目光锐利如刀,投向紧闭的房门和糊着厚纸的窗户。
来了。
院墙外,极其轻微的、几乎被风声完全掩盖的“沙”的一声,像是鞋底擦过墙头积雪的声音。若非丁顺这等受过特殊训练、耳力远超常人的好手,绝难察觉。
紧接着,是第二声,第三声……不止一人!他们是从不同的方向,翻墙而入!落地极轻,如同狸猫。
姜芷死死咬住下唇,双手紧紧交握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疼痛来抑制身体的颤抖和几乎冲口而出的惊呼。她看向安平,孩子睡得正沉。她又看向赵重山,他依旧昏迷,但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了些,仿佛在梦中也能感受到这逼近的杀机。
陈三缓缓站起身,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他赤着脚,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,侧耳倾听。手中,已握住了那柄短铳,另一只手,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皮囊和一颗铅丸,开始极其缓慢、安静地装填。火铳发射一次后需重新装填,且声响巨大,在室内使用风险极高,但此刻,这是他手中最强力的威慑。
老耿提着砍刀,悄无声息地潜到正屋与灶房相连的门边阴影里,身体紧贴着土墙,如同融入了黑暗。丁顺拖着伤腿,勉强移动,靠在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旁,短棍横在胸前,屏息凝神。
院子里,一片死寂。但屋内的每一个人,都能感觉到那无形的、冰冷的杀意,如同水银泄地,正从门缝、窗隙,一丝丝渗透进来。
“咯……吱……”
极其轻微、仿佛枯枝被踩断的声响,从前院方向传来。有人在试探,或者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。
屋内四人,心跳如鼓。
片刻的沉寂后,一道极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影子,投在了正屋窗户厚厚的麻纸上。有人在窗外窥探!那影子停留了数息,似乎在判断屋内情况,随即移开。
紧接着,正屋那扇厚实的木门门闩处,传来极其细微的、金属刮擦木头的“窸窣”声。有人在用薄刃工具,尝试拨开门闩!动作很轻,很慢,显然是个中老手。
陈三的眼神冰冷如铁,短铳的枪口,稳稳地对准了门闩的位置,手指缓缓扣上扳机旁的击锤。他在计算,计算对方成功拨开门闩、推门而入的瞬间。那将是最好的,也是唯一的射击时机。
老耿的砍刀微微扬起,肌肉绷紧。丁顺的短棍也调整了角度。
姜芷几乎停止了呼吸,目光死死锁住房门。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。她下意识地伸手,从炕沿下,摸出了一把她白日里悄悄藏在那里的、切药的小刀。刀很薄,很短,甚至有些钝,但握在手里,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。她不能打,但至少,在最后关头,她绝不会坐以待毙。
“咔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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