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朝之后,盖寓正欲回府,忽有内侍前来传旨,言李克俭相召。于是,盖寓便随宫内侍径直前往宫中。
行至万寿堂前,内侍掀起门帘,将盖寓让入堂内,随后轻轻掩上殿门。盖寓见李克俭此时正坐在龙案前批阅奏章,便上前跪倒在地,山呼万岁。李克俭连忙起身将其扶起,笑着说道:“此处仅有你我二人,成阳公不必行此大礼。” 言罢,将他引至一旁早已备好的椅子上就坐。
见李克俭放下手中事务,盖寓笑着问道:“陛下召老臣至此,可是为今日朝堂之事?”
李克俭轻叹一声说道:“今日史敬和赵忠所言,朕亦听入耳中。这立储之事,朕早有思量,然膝下诸子各有所长,令朕难以决断。故今日召公至此,为朕谋划一番。”
盖寓闻言微微点头,说道:“今日朝堂之上,陛下仁厚,不忍苛责众臣。然为臣子者,当以陛下为先。如今国中尚未安定,强敌犹在,便贸然提及立储之事,实乃不智之举。”
李克俭见其所言与朝中众臣不同,便好奇地问道:“那依公之见,何时方为立储之机?”
盖寓沉思片刻后答道:“立储一事,本为皇家之事,外臣不应多言。但既然陛下问起,老臣便斗胆说上一说。”
李克俭闻言大笑道:“昔年牛清使反间之计,使人言公欲取朕而代之,尚不能离间你我。今日之事,又有何妨?但说便是。” 李克俭所说乃一桩陈年旧事。当年他为河东节度使时,重用盖寓,使其总领军政大权,声望一时无两,内外将吏无不依附。朝廷及藩邻往来之人,见过李克俭后便去见盖寓。当时的宣武军节度使牛清忌恨李克俭,便使人暗中传言盖寓势大,欲取李克俭而代之,众人皆为盖寓捏一把汗。唯有李克俭听到这些流言后大笑道:“牛清乃小人,岂知我与盖先生之义?” 之后非但不猜忌盖寓,反而更加重用。盖寓听闻此事后亦只是笑而不语,越发勤勉,最终助李克俭登上帝位。
见李克俭重提旧事,盖寓笑笑说道:“老臣虽年长陛下些许,却深服陛下之为人,故以生死相托,更无惧旁人闲言。但立储乃是陛下家事,实非老臣所长。故请陛下仅作一听。”
见李克俭点头,盖寓又继续说道:“若论陛下膝下诸子,燕王忠多年长随陛下左右,为人勤勉,无论是朝政还是军事,皆有建树,本是最佳人选。只是去年梁国来侵时,身为陛下长子却提议弃城而逃,着实寒了军中许多将士之心。”
“赵王信自昔年大败之后,锐气全无,听闻如今身染重病,恐不能久,便不必多言。”
“晋王义乃陛下嫡子,虽长随陛下左右,却在行军打仗方面难有进境,但其为人宽厚,待众兄弟极为尊敬,且臣观其文治颇有些才学,因此亦可考虑。”
“秦王孝勇武非凡,如今独镇关中,在军中亦有威名,实是史敬之后第一良将,便是与高思敬相比亦不逊色。只是治国非比行军,还须多加磨练方可成器。”
“魏王礼在外领军,虽行事有度,但年纪尚小,未经大事,暂不足以论。”
待盖寓说完,李克俭沉思片刻后说道:“依公所言,朕这几个儿子,竟无一人可继朕大统么?”
盖寓摇摇头道:“如今陛下春秋鼎盛,诸子皆庇于陛下羽翼之下,如何能担大事?这便是老臣今日在朝堂上所言,此事非一时可决,当待国中安定之时再行定夺之意。若陛下想在诸子之中选贤而继大位,则当使其主理朝政,方可见其本性。今日高思敬所言不妥,老臣顾念其忧国之心,因此未曾细说。但陛下亦是领军之人,自然知道行伍之事,后勤当先,若无强盛国力,何来横扫四方之军?故老臣认为,立储之事,当以治国安民为首选,望陛下明鉴。”
李克俭点点头,说道:“公之所言,朕深以为然。世人只道我独宠公,却不知公为这后唐基业付出多少。当年若非公主持朝政,使我河东实力大增,又何来李贞望风来投,将关中拱手让我之事?今日公之提议,朕记在心中,细微之处,却还要与公商议。”
随后,君臣二人再度商议,直至晚间盖寓方出宫回府。
虽然立储之事暂且搁置,但当日朝堂之中众臣的言论很快传到了各个世子耳中。
这一日,燕王府密室之中,李存忠与李源对坐饮茶。只听李存忠问道:“听闻众臣欲劝父皇立嗣,不知将军有何想法?”
李源轻轻地抿一口茶,笑着说道:“王爷可是有些着急了?”
李存忠叹口气道:“你我二人交情匪浅,当年亦曾一同上阵杀敌,说是亲如兄弟亦不为过。我追随父皇多年,虽说不上战功赫赫,却也不比其他几个兄弟差。自父皇登基之后,我助其治理朝政,在众臣之中亦有薄名。原本想着父皇龙御之后,一切皆可顺理成章。但被群臣这一弄,反而令我失了先机,我如何能不着急?”
李源放下茶杯,微微一笑道:“王爷之功自不必说。若说诸位世子之中,最像陛下之人,那便是非王爷莫属了。若无去年梁国围困晋阳城之事,末将也以为这皇位最终必然是王爷的。不过……”
李存忠微一皱眉,问道:“不过什么?”
李源笑笑说道:“当日王爷建议陛下弃城北去,却是让军中众将有些不满。要知道,诸将根本尽在河东,一旦弃城而走,则诸将如何?故末将亦听闻史、高两位枢密使大人因此而对王爷颇有微词。而且晋阳危在旦夕之时,陛下却是于暗中将晋王送出城去,此举有何深意,王爷不妨自思。”
李存忠闻言自语道:“难怪晋被围数日之后便不见我这三弟影踪,晋阳解围之后便又出现了,原来是父皇暗中将其放走的。”
李源继续说道:“虽然陛下曾明言,后唐帝位不论血脉,诸子有能者得之,但在临危之时,却还是嫡子金贵些。”
见李存忠陷入沉思,李源又说道:“如今之计,唯有王爷掌握主动,方有一线胜机,否则一旦晋王势大,王爷又拿什么去和他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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