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?”
“清水镇一案,你在青玄门弟子面前显露了‘非人’之力。这件事被报上去了。”李崇山将油布包仔细收起,“朝中有声音,说你是‘妖邪附体’、‘修炼魔功’,要求将你押解回京受审。张御史此行,就是来落实这个命令的。”
陈泥的拳头无声握紧。
“原本我还可周旋,说你外出执行军务。”李崇山继续道,“但你擅离职守、私自带兵进入鬼哭原——这是事实。如今伤亡惨重归来,张御史必然拿此大做文章。”
“我是去救人。”陈泥沉声道。
“在朝廷眼里,那三十多个边民,抵不上‘违抗军令’四个字。”李崇山转身,面对陈泥,“何况张御史此来,还带着另一个使命:削我兵权。”
晨光渐亮,李崇山的侧脸在光线中显得轮廓分明,那双眼睛里有着陈泥从未见过的疲惫——不是身体的疲惫,而是某种深陷泥潭、四面掣肘的倦意。
“北境边军,十年来挡住了七次蛮族大规模南侵,小规模冲突不计其数。朝廷拨的粮饷,从未足额按时过。战士们用的是父辈传下的刀,穿的是补了又补的甲。”李崇山的声音很平静,但每个字都像冰锥,“为什么?因为朝中有人不想看到北境太安稳。边患在,军费才可贪墨;将士死,空饷才能吃。我李崇山坐镇北境,他们的手伸不进来,所以必须把我弄走。”
他看向陈泥:“而你,陈泥,你是我一手提拔的人。你身上有秘密,有力量,更重要的是——你不守规矩。对某些人来说,不守规矩的人,要么收为己用,要么彻底毁掉。”
陈泥深深吸了一口气:“将军需要我做什么?”
“养伤。”李崇山道,“张御史今日巳时会升堂问案。你、我、所有从鬼哭原回来的士兵,都要到场。把你在鬼哭原看到的一切,原原本本说出来。把黑煞门的证据,一样一样摆出来。”
“如果张御史不听呢?”
“那就要看,是朝廷的官印重,还是北境两万边军的刀重了。”李崇山说完这句,转身朝外走去,“辰时三刻,军府正堂。洗干净,换身衣服,别让人看你像刚从坟里爬出来。”
陈泥站在原地,看着李崇山的背影消失在门外。
医营里,小铃铛端着一盆热水走过来,盆沿搭着干净的布巾。她看着陈泥,轻声道:“陈大哥,先处理伤口吧。你肩上那处,再不上药会溃烂的。”
陈泥低头,这才感觉到左肩传来的剧痛——那是与黑袍祭司搏斗时,被对方的骨刃划开的伤口,深可见骨。先前全凭一口气撑着,此刻松懈下来,痛楚便如潮水般涌来。
他坐到石蛋床边的矮凳上,任由小铃铛解开他破烂的上衣。布巾浸了热水,擦拭过伤口时,他咬紧牙关,没发出一点声音。
“陈大哥,”小铃铛一边小心地清理伤口,一边低声问,“刚才李将军说的……会有事吗?”
“会。”陈泥道,“但有事的不只是我们。”
小铃铛抬起眼。
陈泥看向窗外已经完全亮起来的天空:“朝廷想动北境,黑煞门想开‘苍岳之门’。这两件事看似无关,但你觉得,一个能在北境经营多年、渗透蛮族、催化地脉污染的邪教组织,在朝中会没有眼线?会没有合作者?”
小铃铛的手顿了顿。
“张御史是来问罪的。”陈泥的声音很冷,“那就让他问。但我要让他知道,他问罪的人,刚刚从鬼哭原带回了他主子可能都不清楚的真相。我要让满堂将士听到,北境面临的真正威胁是什么。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——有些账,不是一本军册就能算清的。”
药粉撒在伤口上,刺痛让陈泥的肌肉微微抽搐。小铃铛用干净的布条开始包扎,动作轻柔而熟练。
“石蛋会醒吗?”她忽然问。
陈泥看向床上沉睡的少年。石蛋的脸色依然苍白,但呼吸已经平稳。最奇异的是,他身下的床板、乃至周围的地面,都隐隐传来极轻微的震动,仿佛大地在随着他的呼吸而脉动。
“会。”陈泥道,“而且醒来时,他可能就不再是原来的石蛋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大地元胎。”陈泥重复着黑袍祭司临死前嘶吼的那个词,“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,但石蛋的身体正在被地脉之力改造。等他醒来,他或许会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力量——也可能付出我们无法想象的代价。”
包扎完毕。陈泥站起身,从医官那里要了一套干净的军服——普通的士兵服,没有甲胄。他换好衣服,打水洗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。铜盆里的水很快变成了暗红色。
镜中的人,脸型瘦削,颧骨突出,眼睛深陷。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着某种东西,像鬼哭原深处不曾熄灭的地火。
辰时二刻,医营外传来脚步声。
疤脸推门进来,他也换了干净衣服,脸上的刀疤在晨光中格外显眼。他身后跟着另外八个从鬼哭原回来的士兵,个个神色肃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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