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心苑的白日,依旧是被切割成惨白格子的光阴,缓慢流淌,带着腐朽的气息。
吴怀冬坐在窗边那把唯一的、吱呀作响的旧椅上,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被木条分割的天空。几日过去,那几块柔软的棉布和两瓶丹药带来的微弱暖意,早已被这无休止的囚禁和无处不在的“注视”消磨殆尽,只剩下更深的麻木和一种诡异的平静。
老嬷嬷送来的午膳依旧粗陋,她机械地吞咽着,味同嚼蜡。
直到——
苑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、与往日不同的脚步声,以及老嬷嬷略显诧异的低语。
片刻后,殿门被推开一条缝,一个面生的小宫女低着头,捧着一个不算精致、却编得颇为用心的藤篮,快步走了进来。
她将藤篮放在离吴怀冬不远的空桌上,不敢抬头看她,只飞快地说了一句:
“云袖姐姐让送来的。”
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,迅速退了出去,关紧了门。
殿内重归死寂。
吴怀冬的目光,缓缓移向那个藤篮。
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件,只是几支时新的、开得正盛的芍药和玉簪花。
花瓣娇艳欲滴,带着清晨露水的润泽,与这死气沉沉的静心苑格格不入。
花朵旁边,还有一小盒宫里时兴的、带着淡雅香气的胭脂膏子。
云袖?
德妃身边那个温婉沉静的大宫女?
吴怀冬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。
她与云袖并无交情,甚至可以说毫无瓜葛。德妃……是了,前几日似乎听老嬷嬷提过一嘴,九皇子去德妃宫中请安……
九皇子……吴怀瑾!
这个名字如同冰锥,瞬间刺破了她麻木的外壳,让她浑身一个激灵。
是他!
一定是他!
只有他,才会在这种时候,用这种看似不经意、实则精准无比的方式,再次提醒她他的存在,提醒她那虚无缥缈的“希望”。
她死死盯着那几支娇艳的花朵,眼中没有半分喜悦,只有翻涌的、复杂的情绪。
屈辱,愤怒,一丝被看穿心思的恐慌,以及……那被她拼命压抑的、对“自由”二字的扭曲渴望。
他就像最顶尖的驯兽师,在她即将彻底沉沦于绝望时,丢下一根微不足道的稻草,逼着她不得不去抓住,不得不再次抬起头,看向他那双隐藏在暗处的、冰冷的眼睛。
她猛地站起身,走到桌边,伸出手,指尖颤抖地触碰着那冰凉的、柔软的花瓣。触感真实,香气清幽。
多么讽刺。
她曾是这宫里最耀眼的公主,什么奇珍异宝、绫罗绸缎没见过?
如今,几支寻常的宫花,一盒普通的胭脂,竟能让她心潮起伏,如临大敌。
她抓起那盒胭脂,指甲几乎要掐进木质的盒子里。
他想看到她什么反应?
感恩戴德?
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,对着这几件小玩意儿欣喜若狂?
她偏不!
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将胭脂盒重重放回篮中,又拿起那几支芍药,走到窗边,手臂猛地一挥,似乎想要将它们狠狠掷出窗外,扔进那污浊的泥地里!
然而,手臂挥到一半,却僵住了。
她不能。
她不敢。
她害怕那随之而来的、更加令人窒息的“注视”,害怕那刚刚看到一丝缝隙的“生路”被彻底堵死。
最终,她只是颓然地松开手,任由那几支娇艳的花朵散落在窗台上,如同她破碎的尊严和希望。
她背对着窗户,缓缓滑坐在地上,将脸深深埋入膝盖。
无声的泪水浸湿了粗糙的布料。
她恨!
恨他的掌控,恨他的伪善,更恨……不得不依靠这伪善才能苟延残喘的自己!
清晏殿内,吴怀瑾正由云香伺候着用晚膳。
云袖布好最后一道菜,轻声回禀:
“殿下,静心苑那边,东西已经送过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吴怀瑾应了一声,夹起一块清蒸鲈鱼,动作优雅,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云香在一旁好奇地问:
“姐姐,静心苑那位……她收了?”
云袖点点头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:
“收了。听送东西的小宫女说,七公主当时……没什么反应,只是看着那花,愣了很久。”
吴怀瑾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。
没反应,才是最大的反应。
愣了很久?
是在挣扎,在权衡,在屈辱与那点微弱的希望之间痛苦徘徊吧。
很好。
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。
温水煮青蛙,也要让青蛙清楚地知道,这水温,由谁控制。
“殿下真是心善,”
云香由衷地说道,
“七公主那样对您,您还惦记着她。”
吴怀瑾放下银箸,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,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、带着些许无奈的浅笑:
“终究是姐弟,看她在那清苦之地,于心不忍罢了。些许小事,不必再提。”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