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。
吴怀瑾已然起身,背脊挺得笔直,端坐于梳妆台前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台角的云纹雕饰。
他脸色依旧苍白,像蒙了层薄雪,但眼底那因伤势和疲惫带来的浑浊已散去些许,重新变得幽深难测,像藏了深潭。
云袖跪坐在他身后,膝头垫着软布,手持一柄温润的玉梳,正为他梳理长发。
她的动作极尽轻柔,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,生怕梳齿扯痛了主人的头皮。
云香则安静侍立一旁,臂弯里捧着一套月白云纹常服,衣料上的云纹绣得细密,目光低垂,指尖轻轻捏着衣摆边角,姿态恭谨。
殿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,是炉里燃着的合欢香,与窗外传来的清脆鸟鸣交织,营造出一种近乎安宁的假象。
然而,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。
暖阁方向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,还伴随着略显惊慌的低呼:
“招娣小姐,您慢点!当心脚下的湿滑!”
只见赵招娣赤着双脚,脚掌沾着些殿外的湿泥,还带着草屑,仅穿着单薄的寝衣,衣摆晃得厉害,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般冲进了内室。
她头发凌乱,小脸上毫无血色,那双黑亮的眼睛瞪得极大,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一种奇异的…… 专注?
更令人心惊的是,她小小的身子在不住地颤抖,牙齿都在打颤。
她甚至忘了礼节,直直冲到吴怀瑾面前,小手死死抓住他垂落的衣袖,指节都泛了白,仰着小脸,声音尖细而颤抖,带着哭腔:
“殿下!殿下!死了!好多…… 好多都死了!”
吴怀瑾抬手,指腹轻轻按了下梳妆台边缘,示意身后动作停顿的云袖继续梳头。
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招娣那张惊恐万状的小脸上,没有斥责她的失仪,只是淡淡问道,声音像浸了温水:
“谁死了?慢慢说,别急。”
“是…… 是‘大老鼠’的同伴!好多好多老鼠!”
招娣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,砸在吴怀瑾的衣袖上,晕开小湿痕,
“‘大老鼠’好害怕,好伤心…… 它说,‘石头爷爷’生气的时候,地一动,它们家的洞就塌了…… 好多好多都被埋在里面,不动了…… 水也变浑了,有…… 有血的味道!”
她的话语凌乱,但描绘出的画面却异常清晰 —— 地脉的反噬,不仅阻止了沙蝎宗,更造成了地下鼠群的大量死亡。
吴怀瑾眸光微凝,指节轻轻敲了下梳妆台的木面,这倒是意外的佐证,地动并非错觉,且规模不小。
“然后呢?你还听到了什么?”
他引导着问,指尖轻轻拂过衣袖上的湿痕。
招娣用力吸了吸鼻子,鼻涕泡都快出来了,努力回忆,小眉头皱成一团:
“是…… 是‘大老鼠’!它在骂那些‘两脚兽’!说他们…… 说他们是笨蛋!路都找不对!害死了它的家人!”
“路?什么路?”
吴怀瑾追问,身体微微前倾了些。
“就是…… 就是去拿‘亮晶晶’的路!”
招娣急切地比划着,小手在空中划拉着曲折的线条,像在画迷宫,
“‘大老鼠’说……‘亮晶晶’被关在‘大金光房子’下面很深很深的地方…… 那些‘两脚兽’想从…… 从‘黑水’下面挖过去…… 但是…… 但是挖错了!挖到了…… 挖到了‘石头爷爷’的胡子!‘石头爷爷’生气了!地都在抖!然后…… 然后洞就塌了……”
吴怀瑾瞬间抓住了关键!
沙蝎宗果然没有放弃!
他们无法从正面突破龙气封印,竟试图从地下,可能是通过皇城的某条暗河或者废弃水道系统,挖掘一条通往碧梧宫地下的通道!
但他们触动了地脉防护,不仅引发了小范围的地动,还造成了塌方和大量的老鼠死亡 。
“他们挖错的地方在哪里?‘大老鼠’说了具体位置吗?”
吴怀瑾的声音依旧平稳,但语速微微加快,指尖攥紧了些。
招娣努力回忆着:
“‘大老鼠’说…… 在…… 在很多‘大圆桶’睡觉的地方的…… 南边…… 水变得…… 变得臭臭的地方旁边……”
吴怀瑾脑中飞速闪过皇城舆图的细节,指尖在台面上轻轻点着,像在勾勒方位。
很多‘大圆桶’睡觉的地方…… 是指皇家酒窖?
毕竟酒坛都是圆的,堆在窖里像 “睡觉” 的桶。
酒窖南边…… 水变臭…… 是靠近浣衣局附近的那个废弃排污口?
那里若是发生塌方,掩埋了鼠群,倒也合情合理,排污口的水本就有异味。
“还有吗?”
他追问,目光紧紧锁着招娣,
“‘大老鼠’还说了什么?关于那些‘两脚兽’的后续?”
招娣点了点头,眼睛里的恐惧更甚,身子缩了缩:
“‘大老鼠’说…… 那些‘两脚兽’身上…… 有和‘黑烟’一样的味道…… 很臭…… 很可怕…… 它说…… 它说他们好像…… 好像在搬一个…… 一个‘睡着的大盒子’…… 往…… 往一个‘有很多香味’的地方去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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