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界过去了七日。
石殿内，齐天笑依旧沉睡于万年暖玉床上，守护一族每日供奉的安魂香料袅袅娜娜，混合着灵泉的湿润气息，萦绕不散。他体内的气血在暖玉和圣地充沛灵气的滋养下，已恢复了大半，肉身的创伤几近痊愈，面色也恢复了红润。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某种无形的枷锁，却让他迟迟未能苏醒。
他的意识，此刻正沉沦于一片无垠而混沌的所在——他的魂海。
这里不再是最初穿越时那般蒙昧黑暗，也不似平日修炼时那般平静祥和。如今的魂海，仿佛经历了一场灭世风暴的洗礼，上方是破碎的、如同镜面般龟裂的“天空”，那是被魂老人本源魂刺撕裂后尚未完全愈合的魂海壁垒；下方是波涛汹涌、色泽暗沉的魂力海洋，浪涛中不时闪过暴戾的金芒与混乱的记忆碎片。
而在魂海的中心，两股意识，正遥遥对峙。
一方，是齐天笑自身意识凝聚而成的、略显虚幻的青色人形光影，面容清晰，正是他本来的模样。只是此刻，这光影显得颇为黯淡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。
另一方，则是一片笼罩了小半个魂海空间的、令人窒息的暗金阴影。阴影的核心，是一双巨大无比、冰冷如同万古寒冰的金色竖瞳。这对竖瞳中，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，只有无尽的威严、漠然，以及一丝被屡次挑衅后积压的暴虐。这便是“九劫”元神显化出的意志具象。
“蝼蚁，你醒了。”
古老、宏大、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，直接在齐天笑意识中炸响，震得他凝聚的光影一阵晃动。这声音中蕴含的意志，远比上一次沟通时更加清晰，也更加……不耐烦。
齐天笑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，昂首直视那对巨大的竖瞳：“是你……救了我？或者说，救了我们？”他回想起昏迷前那毁天灭地的力量，以及柳依依最后那凄美的笑容，心中一阵刺痛。
“救？”九劫元神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，“本尊只是在维护属于自己的容器。那只阴险的虫子，竟敢觊觎本尊之物，自取灭亡。至于那个女人……”竖瞳中闪过一丝漠然，“她的牺牲，毫无意义。若非她多事，引动那禁忌之术扰乱了你的魂海平衡，本尊复苏的进程还能更快几分。”
“住口！”齐天笑怒喝，青色光影因情绪激动而爆发出强烈的光芒，“不许你诋毁依依！她是为救我！”
“救你？”竖瞳中的嘲弄更甚，“就凭你这孱弱不堪的意识？若非本尊残留的力量护持，你早已在那魂刺下灰飞烟灭！你所谓的坚持，所谓的本心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，可笑至极！”
齐天笑沉默了片刻，光影微微颤抖。他无法反驳，若非九劫元神最后关头爆发，他和南宫瑾、柳依依，恐怕都已死在统帅府。力量，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渴望力量，却又对这份力量的来源充满了警惕与抗拒。
“看到了吗？”九劫元神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，暗金阴影缓缓向前压迫，“你太弱小了。弱小便会被欺凌，弱小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在乎的人为你牺牲，弱小便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！那皇室、那妖灵会，还有这大陆上无数隐藏的势力，他们不会放过你。没有本尊的力量，你寸步难行，终将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，甚至……连那个为你燃尽生命的女人，你也无法救回。”
齐天笑猛地抬头：“依依……她怎么样了？！”
“哼，苟延残喘罢了。”九劫元神冷漠道，“生命本源燃尽，魂魄溃散，若非那些土着用了些取巧的手段强行吊命，早已彻底消亡。普天之下，能救她的东西，屈指可数。而以你现在的状态，连走出这十万大山都难，谈何寻找？”
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水般浇下，让齐天笑的光影几乎要溃散。柳依依的情况，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。
“放弃你那可笑的对立与抗拒吧，蝼蚁。”九劫元神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冰冷，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，“本尊的耐心是有限的。这具躯壳，本就是为了承载本尊的意志而诞生。之前的合作，不过是权宜之计。”
暗金阴影彻底弥漫开来，将那对巨大的竖瞳推到齐天笑光影的极近处，恐怖的威压几乎要将他碾碎。
“现在，做出你的选择。”
“要么，彻底放开你的心神，放弃你那脆弱的人类意识主导权，与吾之元神本源真正融合！届时，你即是我，我即是你。你将拥有纵横此界的力量，救回那女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，甚至追寻那无上大道，超脱此方天地束缚，亦非虚妄！”
“要么……”竖瞳中骤然爆发出滔天的凶煞之气，整个魂海都因这股杀气而冻结，“继续你这无谓的挣扎。那么，从此刻起，休想再借用本尊一丝一毫的力量！并且，本尊会开始主动侵蚀、同化你的意识！下次你再面临绝境，或是那女人最后一丝生机断绝之时，便是你意识彻底沉沦，被吾取代之刻！没有中间道路，没有共存可能！”
“融合，或者……毁灭！”
冰冷而残酷的最后通牒，如同丧钟，在齐天笑的魂海中回荡。一边是失去自我，换取无上力量与拯救挚友的希望；一边是坚守本心，却可能立刻失去力量来源，并眼睁睁看着柳依依死去，最终自身也难逃被吞噬的命运。
这是一个几乎令人绝望的抉择。
齐天笑的青色光影在恐怖的威压下明灭不定，仿佛随时都会熄灭。他望着那对冰冷的、不含任何感情的竖瞳，又仿佛透过魂海，看到了石殿另一侧寒玉榻上，那一头灰发、生机渺茫的少女。
他的拳头，在意识层面紧紧握起。
（第234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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