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。”林修远在她对面坐下,“你什么时候到的?”
“半小时前。”苏嫣然把手边的一本笔记推过来,“我把使用建议那部分重新整理了一下,加了些具体的例子。你看看行不行。”
林修远接过笔记。纸上的字迹清秀工整,条理清晰。她把抽水机的每一个改进建议,都配上了实际使用场景的描述——农村妇女如何操作可调手柄,老人孩子如何清理插拔式滤网,在田间地头如何给延伸注油管加油。
不是干巴巴的技术说明,是活生生的、有温度的应用场景。
“写得很好。”林修远由衷地说,“这样讲,大家更容易理解设计背后的用心。”
苏嫣然松了口气:“那就好。我本来还担心太啰嗦。”
“不啰嗦。”林修远翻着笔记,“技术是为人民服务的,这话李科长说过。你的这些描述,正好体现了这一点。”
苏嫣然的脸微微红了一下。她低下头,继续整理手边的材料,但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阳光从窗外照进来,落在她握笔的手上。她的手指很白,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,指节处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。林修远看着那只手,忽然想起昨夜那几只老鼠——如果它们不是老鼠,是别的东西呢?
“怎么了?”苏嫣然注意到他的目光。
“没什么。”林修远收回视线,“就是在想……下周交流会,可能会有一些尖锐的问题。”
“比如?”
“比如,有人可能会问,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。”林修远说,“就像可调手柄,普通的固定手柄也能用,为什么要多费功夫做可调的?”
苏嫣然放下笔,认真地想了想:“那我会回答,因为使用机器的是人。人有高矮胖瘦,有力气大小。一个农村妇女,可能只有一米五,让她操作一米二高的固定手柄,她得踮脚,用不上力。一个半大孩子,可能力气不够,但调低手柄高度,他就能借助体重来压。”
她说得很慢,每个字都像在心里称过重量。
“技术不是越复杂越好,”苏嫣然继续说,“但也不能因为简单就牺牲可用性。好的设计,应该让更多人能用、好用。”
林修远看着她。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,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她的神情专注而坚定,像在陈述某种信仰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林修远说。
苏嫣然笑了:“这话是你以前说过的,我记下来了。”
“我?”
“嗯。在设计滤网的时候,你说‘不能因为方便设计,就让人用着麻烦’。”苏嫣然说,“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,就记在本子上了。”
她从书包里掏出那个设计草稿本,翻到某一页。果然,在页面空白处,有一行小字,是她的笔迹:“林修远说:不能因为方便设计,就让人用着麻烦。”
林修远看着那行字,心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。
他其实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。可能在某个讨论的瞬间,随口一提。但她记住了,还郑重其事地记下来。
“你记得真清楚。”他说。
“因为说得对呀。”苏嫣然合上本子,动作很轻,“而且……我觉得你这个人,虽然话不多,但说出来的话,都经过思考。”
她顿了顿,声音更轻了些:“就像在调查组面前说的那些话。每句都有理有据,让人没法反驳。”
林修远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其实,”他缓缓开口,“那些话,我也是想了很久才说的。”
“但你说出来了。”苏嫣然看着他,“而且说得很好。”
两人对视了一眼。图书馆很安静,远处有翻书的声音,很轻。阳光在桌面上缓缓移动,从书页移到钢笔,再从钢笔移到两人的手边。
苏嫣然的手放在桌上,离林修远的手只有一掌的距离。
林修远能看到她手背上细微的血管,能看到她指尖因为常年拿笔而磨出的薄茧。那只手很稳,不抖,不躲,就在那里。
他忽然想,如果此刻握住那只手,会是什么感觉?
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,就被他压下去了。太早了,不合适。而且……现在这样,就很好。
“我们继续吧。”林修远移开视线,翻开另一本书。
“嗯。”苏嫣然也低下头,重新拿起笔。
但她的耳根,悄悄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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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时分,林修远回到四合院。
夕阳把院墙染成暖橙色,炊烟从各家的烟囱里袅袅升起,空气里有炖菜和蒸馒头的香味。中院里,秦淮茹正在洗衣服,搓衣板在木盆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。前院阎埠贵家传来收音机的声音,播着新闻。
林修远走进自家屋子。
母亲正在做饭,锅里炖着白菜粉条,咕嘟咕嘟响。父亲还没回来,应该还在厂里忙那台冲床。
“回来啦?”李秀兰回头看了一眼,“饭马上好。”
“爸还没回?”
“没呢,说那台机器麻烦,得多弄会儿。”李秀兰往锅里加了点盐,“你先写作业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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