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需要什么?”女干事问。
“热水,毛巾。”林修远说,“另外,能不能请你在外面等?我需要专心施针。”
女干事看了他一眼,点点头,出去了,带上门。
屋里安静下来。只有棒梗粗重的呼吸声,和窗外远处隐约的哨声。
林修远打开针包。这次,他选了最长的那根三寸针。银针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光。
他先取穴大椎、风门、肺俞,泻法行针,疏散风热。接着是尺泽、列缺、丰隆,清热化痰。每一针下去,他都捻转提插,一丝精纯的水属性真气顺着针身缓缓渗入——不是木属性的温养,而是水属性的清凉、沉降,像山涧清泉,涤荡着孩子体内熊熊燃烧的邪火。
棒梗在昏迷中发出无意识的呻吟,身体微微颤动。
针留了一刻钟。林修远起针时,针身上带着细密的水珠——那是被真气逼出的热毒湿气。
孩子的呼吸明显平稳了些,但高热未退,病根未除。
林修远从药箱最里层取出一个小瓷瓶。这里面装的,是稀释了五千倍的灵泉水——比给槐花用的浓度稍高,但也绝不会有任何超凡痕迹。它唯一的功效,就是极微弱的清热解毒、护持心脉。
他倒出一小勺,轻轻撬开棒梗的嘴,喂了进去。
然后,他坐在床边,静静等待。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窗外的光线渐渐亮了些,从惨白变成灰白。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和脚步声,又渐渐远去。
约莫过了半小时,棒梗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响动,接着猛地咳嗽起来。林修远扶起他,拍着他的背。孩子咳出一大口黄稠的浓痰,吐在准备好的痰盂里。
咳完,棒梗睁开了眼睛。
眼神先是迷茫,涣散,然后慢慢聚焦。他看见了林修远,愣了一下,嘴唇动了动,没发出声音。
“别说话。”林修远说,声音很平和,“你在发烧,刚给你扎了针。感觉怎么样?”
棒梗看着他,眼神复杂。有疑惑,有警惕,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、属于病人的依赖和脆弱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声音嘶哑:“渴……”
林修远倒了杯温水,扶着他慢慢喝下去。
喝完了水,棒梗靠在床头,喘了口气,终于问:“你……你怎么来了?”
“你母亲找我。”林修远说,“你病得很重。”
棒梗沉默了。他低下头,看着自己瘦得皮包骨的手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子上的线头。过了好一会儿,才低声说:“槐花和小当……她们好吗?”
“槐花也病了,昨天刚退烧。”林修远如实说,“小当还好。”
棒梗的肩膀颤了一下。他把头埋得更低,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。
屋里又安静下来。
林修远收拾好针具,从药箱里拿出纸笔,开始写方子。银翘散合麻杏石甘汤加减,清肺泄热,化痰止咳。剂量比平常稍重,但都在安全范围内。
写完了,他站起身:“我去叫你母亲进来。有几句话,我要跟她说。”
棒梗没抬头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林修远走到门口,拉开门。秦淮茹就站在门外不远处,背对着这边,肩膀紧绷着。听见开门声,她猛地转过身,眼睛瞬间红了:“林大夫,棒梗他……”
“烧退了,咳出痰了,暂时没事。”林修远说,“你进去看看吧。我在外面等。”
秦淮茹几乎是冲进屋里。
林修远走到院子里的杨树下,静静站着。寒风刮过,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声响。远处有少年们在劳动,敲敲打打的声音隐约传来。
大约过了十分钟,秦淮茹出来了。她眼睛红肿,但脸上有了血色。走到林修远面前,她深深鞠了一躬:“林大夫,谢谢……真的谢谢……”
林修远等她直起身,才开口,声音很平静,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:
“秦姨,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秦淮茹愣住了。
“棒梗的病,我治。因为我是大夫。”林修远看着她,“但有些话,我必须说清楚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:“棒梗走到今天,有贾大妈的错,有环境的错,但最重要的,是教育的错。溺爱不是爱,纵容是害。您以前总说难,一个人带三个孩子难。是,很难。但再难,做人的道理、是非的界限,不能丢。”
秦淮茹的嘴唇开始发抖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“棒梗还年轻,路还长。”林修远的声音放缓了些,“但能不能走正,能不能回头,关键在您。您是母亲,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依靠。您得让他明白,什么是对,什么是错;什么是可以做的,什么是绝对不能碰的。”
“我……我知道……”秦淮茹哽咽着,“以前是我糊涂……我总想着顺着他,顺着我婆婆,日子就能好过点……我错了……”
“知错,就得改。”林修远把药方递给她,“这是方子,吃三剂。所里应该能熬药。三剂后,如果还咳嗽,去街道卫生所再开点止咳药就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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