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淮茹张着嘴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抓住林修远胳膊的手，一点点松开了，无力地垂落下去。
“因为他眼红？”林修远替她说了，“因为他觉得我挣了钱，他过得不好，所以就可以来拿？因为他是贾家的独苗，所以犯了错总有人替他求情，总可以‘下次改’？”
他摇了摇头，后退半步，拉开了和秦淮茹的距离。
“秦姨，没有下次了。”
这句话很轻，却像一块千斤巨石，砸在秦淮茹心口上。她踉跄着后退一步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才勉强站稳。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，连嘴唇都是灰白的。
“盗窃，入室，数额不小，还是累犯。”林修远说得很慢，确保每个字秦淮茹都能听清，“法律有法律的规定，派出所有派出所的程序。我能做的，就是配合调查，如实说明情况。至于结果，不是我能决定的，更不是我能‘饶’的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着秦淮茹那双彻底失去神采的眼睛：“秦姨，您与其在这里求我，不如想想，以后的日子怎么过。棒梗这次，不是小事。”
说完，他不再停留，转身往院外走。步子不快，但很稳，没有回头。
秦淮茹靠着墙，慢慢地滑坐到地上。冰冷的青砖透过薄薄的裤子，寒意刺骨。她仰着头，看着头顶那一方被屋檐切割出的、灰蓝色的天空。阳光刺眼，她眯起眼睛，眼泪又流了下来，这一次，是无声的，绝望的。
脑子里一片空白，然后，无数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出来。
年轻时的贾东旭，穿着工装，笑起来有点憨，每个月发了工资，总会偷偷塞给她几块钱，让她给自己买点好的。后来他躺在医院里，浑身缠满纱布，气若游丝地说：“淮茹……照顾好妈……和棒梗……”
然后是婆婆刻薄的咒骂，嗷嗷待哺的小当和槐花，还有越来越沉默、眼神越来越阴郁的棒梗。他第一次偷东西回来，把几块水果糖塞给她，眼神躲闪：“妈，给你吃。”她当时又气又怕，打了他一巴掌，可看着他脸上清晰的指印，又抱着他哭：“以后不许了！听见没？”
棒梗哭着点头。
可后来，还是有了第二次，第三次……
街道大妈们怜悯又疏离的目光，邻居们背后的指指点点，儿子出狱后找工作处处碰壁时越来越暴躁的脾气，还有婆婆日复一日“没出息”、“挣不来钱”的唠叨……
她以为，只要自己多糊点纸盒，多省一口饭，多赔着笑脸，这个家总能撑下去。
她以为，棒梗吃了那么多苦，总会学乖。
她以为……
“呵……”
一声极轻的、近乎破碎的笑声，从秦淮茹喉咙里挤出来。
她以为的，都错了。
错得离谱。
天，塌了。
不是突然塌的，是一点一点，早就裂了缝，朽了梁，她还在下面缝缝补补，自欺欺人地以为能撑住。现在，最后一根柱子也断了，轰然砸下，把她，把这个家，砸得粉身碎骨。
远处传来林修远推自行车出门的声音，车轴转动，链条轻响，然后渐渐远去。
生活还在继续。
只是贾家的日子，从今天起，彻底完了。
秦淮茹把脸埋进膝盖里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，却没有声音。只有压抑到极致的、绝望的呜咽，闷闷地，沉沉地，消失在初秋清冷的空气里。
门槛那边，贾张氏还在含混地念叨：“我的棒梗……我的孙子……回来……奶奶给你蒸白面馒头……”
声音飘过来，像另一个世界的呓语。
阳光慢慢移动，照到了秦淮茹蜷缩的脚边，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。
风吹过院子，卷起几片早落的黄叶，打着旋儿，最终无力地落下，贴在冰凉的石板上，一动不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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