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水道重归死寂，只有污水的流淌声和远处逃窜暴徒留下的零星回响，如同噩梦的余韵。
小陈昏死在破烂的被褥上，呼吸微弱，刚才那短暂的、诡异的爆发似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生命力。
沈烨靠在冰冷的管壁上，后背的伤口在污浊环境中隐隐作痛，但更沉重的是精神上的疲惫与茫然。
他看着坐在角落、周身能量依旧紊乱不堪的融合体，那双暗紫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明灭，如同风中残烛，却又固执地燃烧着。
刚才小陈那纯白双眼的嘶吼，像一根刺，扎在沈烨心里。
“紫色的眼睛……怪物……” 这些词语，何尝不是他自己内心深处偶尔闪过的恐惧？
他带着顾宸逃亡，是为了救那个被囚禁的医生，但现在他身边的，是一个更加复杂、更加不可控的存在。
这份坚持，到底是为了什么？
是责任？
是承诺？
还是……别的什么？
融合体似乎感应到他纷乱的思绪，缓缓抬起头。
四目相对，在绝对的寂静与污秽的包围中，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在空气中悄然滋生。
那不再是单纯的警惕、利用或共生关系，而是在绝境中相互依存所催生出的、更加复杂难明的情感纽带。
他们共享着秘密，背负着诅咒，是彼此在这片黑暗中唯一的锚点。
沈烨走了过去，在融合体面前蹲下。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伸出手，轻轻触碰了一下融合体紧握的、指节泛白的手。
那手上的皮肤冰凉，覆盖着淡淡的紫色角质，触感奇异，却又是这具躯壳唯一真实的温度。
融合体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，瞳孔中的紫色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，内部的冲突似乎因这外界的触碰而变得更加激烈。
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、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。
“……混乱……”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，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求救的意味。
强行融合的后遗症正在反噬，两个意识的战争快要将这具身体撕裂。
沈烨看着他那张与顾宸一般无二、此刻却写满非人痛苦的脸，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，悄然崩断。
他不再去想未来，不再去计较得失。
此刻，他只想抓住一点真实，一点能证明他们还在“存在”的东西。
他俯下身，动作有些笨拙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，吻上了那双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、冰凉的嘴唇。
起初是冰冷的，带着一丝血液的腥甜和能量的微麻。
但很快，一股灼热从接触点爆发开来！
仿佛点燃了某种引线！
融合体身体猛地僵住，随即开始剧烈地颤抖，不是抗拒，而是一种更加深层的、仿佛灵魂都在共振的战栗！
他周身的紫色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沸腾、奔涌，却不再是无序的冲突，而是如同百川归海，被某种力量强行梳理、引导！
他反客为主，一把搂住沈烨的腰，力量大得惊人，几乎要将对方揉碎进自己身体里。
那是一个充满了掠夺、占有和某种绝望渴求的吻，仿佛要将对方的气息、生命乃至灵魂都吞噬殆尽，用以填补自身那巨大的空洞和混乱。
污秽的下水道，昏聩的流浪汉窝棚，空气中弥漫的恶臭……这一切都构成了一个荒诞而绝望的背景。
两个被世界遗弃的灵魂，在这不见天日的深渊里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，进行着最原始、最激烈的交流与确认。
没有温情，没有爱语，只有喘息、汗水、和皮肤接触时带来的、仿佛能暂时驱散一切寒冷与恐惧的灼热。
沈烨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体内那两股力量的疯狂冲撞，也能感受到在自己笨拙却坚定的回应下，那冲撞似乎找到了一个奇异的、暂时的平衡点。
仿佛暴风雨中紧紧缠绕的藤蔓，在相互撕扯中，也获得了支撑下去的力量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那几乎要将彼此燃烧殆尽的激烈才缓缓平息。
融合体依旧紧紧抱着沈烨，将头埋在他的颈窝，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。
他周身的能量波动奇迹般地稳定了许多，虽然依旧强大而危险，但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爆裂。
皮肤下的紫色纹路如同退潮般缓缓隐去，只留下一些淡淡的痕迹。
沈烨疲惫地靠在对方同样汗湿的胸膛上，能听到那强劲而紊乱的心跳正逐渐趋于某种协调的节奏。
后背的伤口在刚才的激烈中被牵扯，传来阵阵刺痛，但他奇异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，仿佛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松弛。
“……暂时……稳定了。”融合体抬起头，暗紫色的瞳孔颜色似乎更深邃了一些，少了些狂暴，多了些沈烨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
他的声音依旧沙哑，但不再破碎。
沈烨没有问这稳定能维持多久，也没有去定义刚才发生的一切。
在这朝不保夕的逃亡路上，任何对未来的承诺和情感的界定都显得苍白而奢侈。
他只是伸手，抹去对方额角滑落的一滴混着汗水、不知属于顾宸还是“夜枭”的冰冷液体。
“休息吧。”沈烨低声道，“我守着。”
融合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那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。
最终，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重新闭上眼睛，靠在冰冷的管壁上，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，似乎进入了某种深度的休憩状态。
沈烨拉过那脏污不堪、散发着霉味的被子，盖在两人身上，隔开地下通道的阴冷。
他靠在融合体身边，听着身旁平稳的呼吸声和远处永恒的流水声，警惕地注视着窝棚外的黑暗。
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依旧存在，前路的威胁也并未消失。
但在这个污秽绝望的角落里，两颗游离于正常世界之外的灵魂，似乎找到了一种扭曲而坚实的联结。
这联结能持续多久？
无人知晓。
但至少在此刻，在这片被遗忘的地底深渊，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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