雄鸡的啼鸣划破了凌晨的寂静,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,整个杨家屯还沉浸在睡梦中。陆承泽已经穿戴整齐,站在院子里。他穿着一身崭新的、没有领章帽徽的军绿色便装,衣服浆洗得挺括,每一个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。简单的行囊——一个半旧的帆布背包,一个捆扎得结结实实的铺盖卷——就放在脚边。
墨痕早已醒来,它端坐在院门口,像一尊黑色的雕像,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微曦中异常明亮。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陆承泽,耳朵警觉地竖着,监听着村口方向的动静。
厨房里亮着油灯,苏晓棠正在烧火煮面。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,蒸汽氤氲,模糊了她清秀的侧脸。她往锅里下了两把挂面,又打了两个鸡蛋——这是家里最后两个鸡蛋了,原本要留着给张奶奶补身子的。
面条的香气在清晨清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。
“承泽,进来吃面。”苏晓棠的声音从厨房传出,平静而温柔。
陆承泽提起行囊走进厨房。灶台旁的木桌上,已经摆好了两碗面。每碗面上都卧着一个完整的荷包蛋,金黄的蛋黄半凝固着,周围撒着切得细细的葱花,淋了几滴香油。简单,却热气腾腾,香气扑鼻。
“奶奶还没起?”陆承泽坐下。
“让她多睡会儿,”苏晓棠将筷子递给他,“昨晚她几乎没怎么睡,快天亮时才眯着。”
两人相对而坐,默默地吃面。面条很烫,陆承泽吃得很慢,每一口都仔细咀嚼,仿佛要将这味道牢牢记住。苏晓棠小口小口地吃着,不时抬眼看看他,又低下头。
“到了县里集合点,会发统一的军装和用品。”陆承泽忽然说,“这身便装,可能就不穿了。”
“嗯。”苏晓棠应了一声,“那……留着也好。等你回来,也许还能穿。”
“好,留着。”陆承泽点头,“你帮我收着。”
吃完面,陆承泽主动收拾碗筷。苏晓棠没有拦他,站在一旁看着他将碗洗得干干净净,倒扣在竹架上沥水,动作熟练而仔细,像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。
天光又亮了些,村口方向隐约传来了卡车的轰鸣声,由远及近。
墨痕立刻站了起来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。
「车来了……」它的意念传递给苏晓棠。
苏晓棠的心猛地揪紧。她快步走到院门口,望向村口方向。果然,一辆军绿色的卡车正缓缓驶来,车头的大灯在朦胧的晨雾中射出两道昏黄的光柱。
“该走了。”陆承泽提起行囊,最后环视了一眼这个小院——晨曦中的屋檐,挂着露珠的篱笆,静静升起的炊烟,还有站在厨房门口、不知何时已经醒来、正用围裙擦着眼睛的张奶奶。
“奶奶。”陆承泽走过去,在老人面前站定。
张奶奶一把抱住他,干瘦的手臂用力地箍着他的背,声音哽咽:“孩子……一定要好好的……好好的……”
“我会的,奶奶。”陆承泽的声音也有些沙哑,“您保重身体,等我回来。”
松开怀抱,张奶奶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布包,塞进他手里:“这里面是二十块钱,还有几张粮票。奶奶没别的能给你,路上买点吃的,别饿着。”
“奶奶,这我不能……”
“拿着!”张奶奶不容拒绝地按住了他的手,“你要是不拿,奶奶心里不安。”
陆承泽握紧了那带着体温的小布包,深深鞠了一躬:“谢谢奶奶。”
卡车已经停在了村口的打谷场,引擎没有熄火,发出低沉的轰鸣。听到动静的村民和知青们陆续走了出来,杨老栓披着衣服匆匆赶来,李文斌和其他几个知青也揉着惺忪的睡眼聚拢过来。
陆承泽提起行囊,对苏晓棠说:“走吧。”
苏晓棠点点头,跟在他身边。墨痕紧紧贴着她的腿,一同走向村口。
晨雾在田野上流淌,远处的山峦还笼罩在青灰色的阴影里。打谷场上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,都是来送行的。杨老栓作为村支书,代表村里说了几句送别的话,无非是“到了部队好好干”、“为杨家屯争光”、“注意安全”之类的。他说得情真意切,周围几个老人也跟着点头。
李文斌走上前,拍了拍陆承泽的肩膀:“承泽,保重。到了那边,记得给我们写信。”
“会的。”陆承泽点头。
其他几个知青也纷纷道别,说着祝福的话。气氛有些凝重,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羡慕、祝福和不舍的复杂情绪。在这个年代,参军同样是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,甚至比高考更直接,更光荣。
陆承泽一一应着,目光却不时掠过人群,寻找那个身影。
苏晓棠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,没有往前挤。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,颈间隐约露出一截红绳——那是他给她的平安锁。晨光微曦中,她的身影有些单薄,却站得笔直,眼神清澈而坚定。
卡车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,一个穿着军装、面容严肃的干部跳下车,手里拿着花名册:“杨家屯,陆承泽!到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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