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白山北坡山麓,一处并不广为人知的野温泉,如同被遗忘的仙境明珠,隐藏在一片繁茂的岳桦林深处。
温泉不大,氤氲的白气从乳蓝色的泉池中袅袅升起,与林间清冷的空气相遇,凝结成细微的水珠,挂在四周的树枝和枯草上,晶莹剔透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,混合着泥土和朽木的原始气息。
周凡将房车停在稍远处不碍事的地方,带着元宝徒步走了进来。
他是根据一个资深户外论坛上语焉不详的帖子,费了些功夫才找到这里的。
帖子说,这里是拍摄长白山主峰日落金山的绝佳角度,尤其是冬季,温泉的热气与冰雪、夕阳交织,如梦似幻。
他抵达时已是下午,阳光斜斜地穿过林隙,在蒸腾的水汽中投射出道道光柱,如同舞台的追光。
池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,已经架好了一台看着就价值不菲的专业相机和三脚架,旁边坐着一位头发花白、穿着厚实冲锋衣的老人,正安静地擦拭着镜头,动作缓慢而专注,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
老人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,但一双眼睛却清澈而锐利,如同翱翔天际的鹰隼。
元宝好奇地嗅了嗅空气中的陌生人气,没有吠叫,只是安静地蹲在周凡脚边。
周凡没有打扰老人,在距离不远不近的另一侧,也寻了块地方,开始笨拙地布置自己的设备。
他学着论坛里看来的样子,调整三脚架的高度和云台,装上相机,然后对着远处被夕阳勾勒出轮廓的山巅,尝试调整参数——光圈、快门、ISO……他回想着系统教学视频里的要点,嘴里念念有词,手指在相机按键和触摸屏上有些犹豫地操作着。
他想要捕捉那种“巍峨肃穆”的感觉,却总觉得画面不是太亮就是太暗,要么就是构图显得呆板,无法表现出眼前景致的壮丽之万一。
那种感觉,就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,朦胧,却不得其门而入。
他有些焦躁地频繁切换着焦距,时而广角,时而长焦,眉头不自觉地皱在了一起。
老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擦拭的动作,目光平静地落在了周凡和他那套略显杂乱的动作上。
看了半晌,老人嘴角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,他站起身,步履稳健地走了过来。
“小伙子,拍日落金山?”
周凡正全神贯注地和相机“搏斗”,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,连忙抬头,看到是那位老前辈,顿时有些局促:“啊,是、是的,额。不过……总感觉拍不出那个味道。”他挠了挠头,脸上露出一丝赧然。
老人没有直接看他的相机屏幕,而是伸手指了指远处沉默矗立的长白山峰,他的声音平和,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稳:“这拍照啊,有时候跟钓鱼差不多。你不能急吼吼地想着一下竿就有大鱼上钩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悠远地望向山巅,继续说道:“你得等。等那束光刚好翻过山脊,等那片云飘到合适的位置,等风停下来,等水汽散开那么一点点……有时候,甚至要等你的心,先安静下来。”
他转过头,看着周凡有些迷茫的眼睛,语气加重了些:“不是你要去‘找’风景,而是要让风景,在它自己最舒服、最恰当的时刻,主动‘进入’你的镜头。你是个记录者,也是个等待者。”
这番话,如同暮鼓晨钟,在周凡耳边嗡嗡作响。
他之前学习的,大多是技术层面的东西——构图、用光、参数。
而老人这番话,却指向了心态和境界。
他忽然意识到,自己之前太执着于“操作”,急于求成,反而忽略了与眼前景物的“沟通”和“等待”。
“等……风景自己进来?”周凡喃喃重复着,似乎捕捉到了什么。
“对喽。”老人点点头,脸上露出了更明显的笑意,“我看你设备不错,基础操作也懂点,就是心太浮。走吧,跟我到这边来,这个机位我蹲了好几天了,今天光线应该不错。”
老人带着周凡,走到了他之前架设相机的那块岩石旁。
这里视野更好,前景有几丛挂着霜花的枯草,中景是蒸腾的温泉雾气,远景则是巍峨的雪山主峰,层次分明。
“就在这儿,架好机器,参数可以先大致设好,但别锁死。然后,就是耐心。”老人示意周凡在自己旁边架好三脚架,“看着吧,太阳快落到那个位置的时候,魔法时刻就来了。”
接下来的将近一个小时,周凡就陪着老人,静静地站在岩石旁。
山风偶尔吹过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元宝一开始还好奇地东张西望,后来也安静地趴在了周凡脚边,打着瞌睡。
周凡起初还有些焦躁,不时地看着时间,查看相机。
但看着老人那副气定神闲、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样子,他也慢慢强迫自己静下心来。
他开始真正地去“观察”光线如何一点点移动,云影如何缓缓变幻,山体的色泽随着太阳西沉而发生着微妙的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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