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河谷村落休整两日后，他们继续沿着象泉河向下游行驶。越往下游，河谷越发开阔，两岸的景色也在悄然变化。土林渐渐被连绵的丘陵取代，偶尔能看到成片的青稞田在阳光下泛着金绿色的光芒。田埂上插着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，像是大地在诵经。
这天中午，他们路过一个小村庄。村子很小，只有十几户人家，房屋都是用土坯垒成的，屋顶上压着石块，以防被风掀走。村口有一棵巨大的古树，树干要三四个人才能合抱。树下坐着几位老人在闲聊，他们穿着传统的藏袍，手里捻着佛珠。看见他们的车，老人们都好奇地张望着，眼神里透着善意。
周凡停下车，向一位老人打听附近的景点。老人虽然不会说汉语，但很热情，比划着告诉他们往山里走有一个。正好一个放羊的年轻人路过，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解释说，那是古代的石窟寺。年轻人说，那些石窟很古老，里面的壁画比古格王朝的还要早。
在年轻人的指引下，他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向山里走去。河床上布满卵石，走在上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。元宝兴奋地在前面带路，不时回头看看主人是否跟上。它的尾巴高高翘起，像一面旗帜在风中摇摆。
走了约莫半个时辰，前方山崖上出现了一排黑黢黢的洞口。有些洞口还残留着木结构的痕迹，想来是当年的栈道。山崖很高，石窟分上下好几层，像是蜂巢一般。整个山体都被岁月侵蚀得斑驳陆离，但在阳光的照耀下，依然透着庄严的气息。
他们沿着残破的石阶往上爬。石阶很陡，有些地方已经坍塌，不得不手脚并用。苏念却显得异常兴奋，每一步都迈得坚定有力。周凡跟在她身后，小心地护着她的后背。在一个特别陡峭的转弯处，周凡自然地伸手扶住苏念的腰，帮她保持平衡。这个动作如此自然，仿佛已经做过千百回。苏念回头对他笑了笑，那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明亮。
第一个石窟不大，里面空荡荡的，只有墙壁上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壁画。光线从洞口照进来，在斑驳的墙面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苏念打开头灯，仔细查看着那些残存的色彩。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墙面，像是在与千年前的画师对话。
看这里，她指着墙面的一角，这应该是飞天，虽然只剩下轮廓了。
周凡凑近细看，果然能辨认出飘带的线条和人物的姿态。虽然色彩已经剥落，但笔触依然流畅生动，可见当年画师的功力。壁画上还有一些看不懂的文字，可能是古代的经文或题记。
越往深处的石窟走，保存得越完整。在其中一个较大的石窟里，他们惊喜地发现壁画还相当清晰。佛祖端坐中央，两侧是侍立的菩萨和弟子。色彩以红、黄、蓝为主，虽然历经千年，依然鲜艳夺目。壁画的人物形象与古格的略有不同，面容更加圆润，衣饰更加繁复，透着另一种艺术风格。
苏念架起三脚架，开始认真拍摄。周凡则举着补光灯，帮她打光。在灯光下，壁画的细节更加清晰可见——佛祖微垂的眼睑透着慈悲，菩萨衣袂的褶皱流畅自然，就连背景的花纹都一丝不苟。在拍摄壁画时，周凡注意到苏念特意记录了壁画的破损情况。他明白，这些影像资料未来不仅能用于艺术研究，也可能成为文物保护的重要依据。
这些壁画和古格的很像，苏念一边调整相机参数一边说，但风格更质朴一些，可能年代更早。你看这里的用色，更加古朴浑厚。
石窟里很安静，只有相机快门的咔嚓声和两人的呼吸声。阳光从洞口斜射进来，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方光亮。周凡看着苏念专注工作的侧影，忽然觉得时光在这里仿佛停滞了。千年前，也许也有虔诚的画师在这里作画，也有朝圣者在这里礼拜。而今天，他们来到这里，用另一种方式延续着对美的追寻。
在最后一个石窟里，他们发现了一处特别的壁画。画的不是佛教题材，而是一组生活场景——人们在地里劳作，在河边取水，在帐篷里炊煮。画面生动有趣，充满了生活气息。其中一个场景描绘的正是他们昨天见到的水磨坊，只是画中的磨坊还很新，周围的环境也与现在不同。
这可能是画师在记录当时的生活，苏念轻声说，让我们知道，在那些神圣的佛像之外，还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。
她小心翼翼地拍摄着每一个细节，生怕漏掉什么。周凡则用笔记本记录着石窟的方位、大小和壁画的题材。这些资料将来或许能帮助研究人员更好地了解这个地区的文化历史。
拍摄持续到下午。当他们准备离开时，夕阳正好照进石窟，给壁画镀上了一层金光。那些千年前的人物在夕阳中仿佛活了过来，衣带飘飘，眉眼生动。周凡站在洞口，望着天边的晚霞，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动。这些古老的壁画，经历了千年的风霜，依然在这里等待着有缘人的发现。
下山的路比上山时好走些。元宝跑在前面，不时停下来等他们。快到山脚时，周凡回头望去，石窟在暮色中只剩下黑黢黢的洞口，像一双双注视着时光的眼睛。他知道，今天的发现只是冰山一角，这片土地上还藏着无数等待被发现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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