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,是榻上的老太君先反应过来。她喉间轻轻一咳,打破了满室的沉寂,声音带着些许苍老后的沙哑,却自有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起来吧,快坐下。”她抬了抬手,指向下首一处空着的梨花木椅,又转向顾吴氏道,“让你母亲给你介绍介绍屋子里的人,熟悉熟悉。你才从乡下而来,对这儿不熟悉,应该认认亲。”
“谢过祖母。”阿韫起身,复又向着老太君的方向盈盈一拜,动作如行云流水,这才依言走向座位,裙摆微动,却不闻环佩杂乱之响。她坐下时,背脊依旧挺直,双手交叠置于膝上,目光温顺地转向顾吴氏,做出倾听的姿态。
在场众人,无不面露惊异之色,尤以顾相爷为甚。他万万不曾料到,苏幼芸所收养之女,竟是这般绝色姿容。当初她前来相求,只说有一女即将及笄,随她难觅良缘,望念及昔日情分施以援手。彼时他心中亦有盘算,便勉强应下。谁曾想,这姑娘气度不凡,容貌倾城,纵是放入京都贵女之中,也难有几人能与之相较。此事,恐怕远非表面那般简单——苏幼芸这一手,着实摆了他一道。
莫非她想借我之手,送此女入宫为贵人?当今圣上虽身体康健,却已过不惑之年。而这女子一眼便知是经精心栽培,才情气韵恐不输瑶儿,甚或更胜一筹。她能舍得将此女送入宫闱,莫非还有更深远的图谋?思及此,顾相爷心中愠意渐生。然而人已入府,便如落子无悔,此时再怒亦是无用。唯有静观其变,细察她究竟意欲何为。
顾夫人心中亦是波澜起伏,难以平静。此女容颜倾国,身段更是婀娜曼妙——胸前丰盈,腰肢纤纤如柳,与臀线勾勒出饱满流畅的弧度,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,仿佛一掌便可丈量那抹纤细。这所谓的“义女”,究竟从何而来?难道是相爷在外与旁人所生?她不由得细看几眼,却未见半分相爷的影子。可即便如此,有此女在,瑶儿的风华必将被掩。相爷此举,难道是要断送瑶儿的前程?
众人心中各异,却无一不在暗忖:相爷究竟从何处寻来这般人物?为何京中从未听过有此等绝色。一时间,场内窃语低徊,诸人皆敛了神色,勉强按下惊异,转而堆起笑意,场面方才渐渐热络起来。
顾夫人含笑携了阿韫的手,温声引她一一见过家中亲眷。老夫人身侧坐着二房的一双儿女——顾沁宁与顾长安。阿韫轻步上前,从侍女怀夕手中接过备好的礼匣,柔声道:“初次见面,不知弟妹喜好,只备了些小物略表心意,还望不弃。”
沁宁与长安怔怔接过,目光却难从阿韫身上移开。心中暗叹:原以为瑶姐已是绝色,岂知世间真有天仙般的人物……这般容色,竟不似凡尘所有。
阿韫又取出一只绣着云纹仙鹤的锦囊,奉与老太君:“祖母,这香囊中配了安神定魄的草木香,夜里置于枕畔,或可助眠。”老太君接过轻嗅,一缕清沁幽香渗入心脾,仿佛连胸中滞重都随之消散,眼底不禁添了几分真切:“难为你这般细心。”
一圈礼数行毕,阿韫赠出的皆是小巧别致之物——或是一枚玲珑玉扣,或是一匣清雅香片,既不显刻意逢迎,又透出几分体贴。长辈们亦回以珠钗、砚台等物,言笑间暗藏打量与试探。
顾夫人轻拍阿韫的手道:“你二伯、三伯皆在外任职,待他们归家,再带你正式拜见。”阿韫低首谢过,姿态谦雅。
正说着,李嬷嬷掀帘禀道:“老夫人,望舒公子回来了。”老太君顿时笑纹深绽,连声道:“快让他进来!”
只见一位身着月牙白长袍的公子缓步上前,风姿清隽如玉山将倾。他从容敛衽,向堂上长辈躬身一揖,声如温玉:“孙儿拜见祖母、父亲、母亲。”座上老太君满面慈色,连连招手道:“好孙儿,快近前些!此番归家能留几日?”公子恭答:“回祖母,明日便需返学院备考。”老太君又问:“春闱之事,可有成算?”公子颔首:“孙儿必当竭尽全力,不负家族期许。”老太君闻言连道三声“好”,喜色盈面:“顾家世代清名,皆系我儿此搏!”
此时,公子目光转向一侧静立的少女,温声问道:“可是父亲日前所认的义女?”阿韫忙起身敛礼,轻声道:“正是,见过兄长。”遂趋步上前,从侍女怀夕手中取过一方锦盒,奉至公子面前:“小妹备薄礼一份,愿兄长今科蟾宫折桂。”公子启匣见物,眸色微惊:“竟是墨宝斋的松烟贡墨!此墨年产量不过数锭,非徒价昂,更因工序繁复而一墨难求。听闻其墨迹遇水不凝,历百年仍光泽如新,堪称纸墨中绝品。”他合匣欲辞:“妹妹此礼过于贵重。”阿韫浅笑莞尔:“宝剑赠英雄,良墨配才俊。此物在兄长手中方得其所,若留小妹处,反蒙尘矣。”公子终受之,解下腰间一枚青玉佩饰:“仓促间未备回礼,唯以此玉略表心意。”旁侧顾夫人倏然起身:“望舒,此玉不可——”阿韫观夫人神色,心知此佩于兄长意义非凡,遂狡黠一笑,抢先谢道:“妹妹定当珍之重之,不负兄长厚意。”
望着假妹妹脸上那抹天真无邪的笑容,望舒心头仿佛被投入一颗细石的静湖,荡开圈圈难以察觉的涟漪。那细微的颤动逐渐扩散,化作涓涓细流,悄无声息地渗入他情感的缝隙。他却不知,这片刻的微妙波动,终将在心底积成滔天巨浪,将他彻底吞噬,再难涤清。
顾夫人敏锐地捕捉到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,额间不禁沁出细密冷汗,连忙向老太君笑道:“人已到齐,也都相识了,不如咱们先开席吧?”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,恰似琴弦微颤。
宴席依礼分作两桌,男眷女眷各安其位。席间寂静得能听见银箸轻触瓷碗的脆响,汤匙舀起清汤的细微动静。众人皆默默进食,偶有丫鬟添茶时裙裾的窸窣声,更衬得这份寂静如厚重的锦缎般压在每个人心头。待宴终人散,众人依礼告辞,各自沿着回廊离去,脚步声渐次消失在暮色中,只余下满室空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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