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午时,黑水狱最深处的“寒窟”如约开启。
此处是关押最重刑囚之地,狱门由三尺厚的玄冰浇铸而成,甫一拉开,一股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寒气便扑面涌来。
那寒气并非寻常的冷,而是一种带着死寂与绝望的阴寒,如淬毒的钢针,扎入骨髓,连呼吸都会在瞬间凝成冰霜,呛得肺腑生疼。
苏晚音提着一个不起眼的瓦罐,步入其中。
罐里装着的,正是她用自己稀少的口粮换来的,那一口陆九章许诺的热水。
寒窟内光线昏暗,只有几缕天光从顶部的窄缝中漏下,映出四壁挂满的狰狞冰棱。
她一眼便看到了蜷缩在最角落里的那个身影,瘦弱得像一团被风雪打湿的破絮。
正是那个名叫小石头的少年囚徒。
他身上那件单薄的囚衣早已被寒气浸透,嘴唇紫绀,浑身筛糠般抖动着,陷入了高烧的呓语中。
苏晚音悄然走近,俯身细听。
“……尚仪局……凤娘……批红的朱砂……里面有金……金粉……只有她有……”少年的声音破碎而急促,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,“……不能说……说了会死……”
苏晚音的心,骤然一缩!
尚仪局,凤娘,掺了金粉的朱砂!
这与她从老吏口中听到的“哑姑”线索,竟在此处对上了!
这少年,竟是揭开真相的关键一环!
她不再犹豫,将瓦罐放在一边,纤细的指尖在空中轻轻一拨。
一丝若有似无的颤音,仿佛穿透了时空的春风拂过冰湖,精准地送入少年耳中。
正是《安魂引》中最为柔和的一段,用以安抚惊魂,稳固心脉。
那致命的寒意似乎被这股暖流驱散了一丝,小石头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,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。
他缓缓睁开一双烧得通红的眼睛,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清冷、却带来一丝温暖的女子。
“你……是来救人的?”他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青烟。
苏晚音点了点头,将那尚有余温的瓦罐递到他唇边:“喝点水。”
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,驱散了部分寒意,也带来了一线生机。
少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,他猛地伸出冰冷的手,死死抓住苏晚音的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。
“我叫小石头!我以前在刑部档案房抄录旧案,我能记住所有看过的字!”他急切地说道,仿佛要将自己的价值全部倾吐出来,“求你……把我带出去……我想活着,把真相说出去!”
苏晚音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,那双清冷的眼眸里,是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当晚,她分到的牢饭里,多了一张被油渍浸透的纸团。
展开一看,正是陆九章的心腹所送。
上面没有一个字,只画着六个牢房的简图,以及旁边标注的巡逻换防的十二个时辰刻度。
纸团的背面,是八个力透纸背的字:
速取证词,雪崩将至。
苏晚音心中警铃大作。
她明白了陆九章的意思——朝廷已经察觉到了黑水狱的异动,很可能会借一场“天灾”,将所有知情人彻底抹除!
时间不多了!
她立刻联合老杜头,一个负责烧火送饭,一个负责清理泔水,两人以最不起眼的身份,穿梭于黑水狱的各个角落。
每到一处关押老吏的牢房,苏晚音便借着送饭的间隙,以《安魂引》的微弱音律,如同一把无形的钥匙,短暂地撬开他们被药物和恐惧封锁的神智。
“当年卷宗最后移交,盖的是东宫尚仪局的火漆印!”一名老吏眼中闪过一丝清明,用尽力气压低声音,“掌印的,就是那个‘哑姑’凤娘!”
“她不是哑巴!”另一人急促地补充,“我见过她,每月初七的深夜,她必去冷宫废井边,手持一根白色的骨笛祭拜……像是……像是在忏悔。”
线索如碎片般拼凑,一个名叫凤娘,手持骨笛,掌管着特殊印信,并且每月深夜去冷宫祭拜的神秘女人,其轮廓在苏晚音心中逐渐清晰。
第三夜,风雪更大了。
苏晚音冒险潜入了狱典书房,她需要拿到所有囚犯的名册,找出那六名老吏的真实身份和罪名。
书房内空无一人,唯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混杂着墨香。
她刚摸到书架,一阵断续的筝音忽然从内室传来。
又是《孤雁啼霜》!
但这一次,曲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苏晚音屏息聆听,她那对音律敏感到极致的耳朵,立刻捕捉到了其中的玄机。
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曲子,而是一种以音高起落,对应古伶官密谱中字序的摩斯密码——“摩语”!
是她父亲曾教过她的,伶人之间传递绝密信息的语言!
她飞快地在脑中将音符翻译成文字,一段段破碎的信息浮现出来:
“……密档……藏于井底……骨笛……启门之钥……”
“……凤娘非哑……惧忆而缄……所护非人……”
正当她全神贯注地破解时,门外陡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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