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首狱卒那双浑浊的眼珠在苏晚音脸上转了一圈,见她虽披着素服,脸上却无半分惊惶,反倒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清冷,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邪火。
他狞笑一声,钢刀一挥,直指苏晚音在墙上用血画出的符音:“好个罪伶!竟敢在黑水狱行此巫蛊邪术,是想咒死谁?来人,给我拿下,打入水牢!”
话音刚落,数名狱卒如狼似虎地扑上。
苏晚音肩头的素鸾袄被粗暴扯下,双手被反剪至身后,冰冷的镣铐“咔哒”一声锁死。
她没有挣扎,只是在被拖拽出门的瞬间,目光冷冷地扫过那踹门而入的狱卒头目——此人眼角有一道浅浅的刀疤,正是昨日故意摔碎她琵琶之人。
黑水狱的水牢,是连最凶悍的囚犯都闻之色变的地狱。
苏晚音被押入其中,刺骨的冰水瞬间淹没至她小腿。
她的双手被高高吊起,锁在湿滑石壁的铁环上,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坠在腕骨上,脚下更是无处借力,只能任由那浸泡过无数囚徒血肉的污水侵蚀着她的体温。
腐朽的腥气混杂着绝望,钻入鼻息,试图摧毁人的最后一丝理智。
“就在这儿好好清醒清醒吧!等你想明白了,什么时候该唱什么曲儿,再来求爷爷我!”牢头吐了口浓痰,转身带人离去,沉重的铁门轰然关闭,将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。
黑暗与酷寒如潮水般涌来。
苏晚音闭上双眼,并未呼救,也未哀嚎。
她强行摒除杂念,于心中默诵起百戏空间内的《安魂引》心法。
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细微,每一次吸气,都仿佛从空气中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;每一次呼气,则将体内的寒气与惊惧缓缓排出。
她将呼吸的节律,化作无声的琴弦,在这绝境之中,为自己弹奏起一曲安魂之歌。
三日后,水牢的铁门终于再度开启。
一道瘦削却挺拔的身影逆光而立,正是黑水狱主簿陆九章。
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水里那个几乎被冻成冰雕的女子,挥了挥手,身后狱卒立刻上前为苏晚音解开镣铐。
她双脚落地的瞬间,便因麻木与虚弱软倒在地,溅起一片污水。
陆九章居高临下,将一卷被水浸透、字迹晕开的供词扔在她面前:“你伪造苏家遗影,以巫蛊之术蛊惑人心,按我大朔律法,当处剜舌之刑。”
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,仿佛在宣读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公事。
苏晚音缓缓抬起头,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,一双眼眸却亮得惊人。
她看着他,唇角竟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:“那你为何不现在动手?”
陆九章瞳孔微缩,与她对视着,竟一时语塞。
良久的死寂之后,他忽然蹲下身,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,沙哑地说道:“你父亲……苏承运,临死前,喊的是‘九章勿念’。”
苏晚音浑身剧震,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天雷劈中。
这四个字,从未载入任何刑部卷宗,是只属于那一夜、那一刻的绝命之语!
他是怎么知道的?!
她死死咬住嘴唇,尝到了血的咸腥,才勉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,声音颤抖却字字如刀:“那你为何要替二皇子掩盖?陆九章,你不是我父亲的挚友吗?!”
陆九章眼中的冰冷瞬间崩裂,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的痛苦与悔恨。
他闭上眼,喉结剧烈滚动:“我不是为他……是为我妻儿。他们说,若我不在那份批红上签字画押,我全家上下,明日便会尽成棺中之尸。”
当晚,苏晚音被秘密释放,没有回到酷刑室,而是被扔回了那个破败的杂役房。
片刻后,房门被悄悄推开一道缝,半块干硬的麦饼被扔了进来。
她拿起麦饼,入手处感觉有异。
掰开一看,里面竟藏着一张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。
展开油纸,上面用细炭笔精心绘制着一幅地图——黑水狱地下暗渠的全图!
在图纸的一角,清晰地标注着一行小字:寅时三刻,水流最缓。
这是他赎罪的方式?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?
苏晚音不敢轻信。
她唤来趁夜色送水的小石头,低声命令道:“你熟记历年刑部文书,现在立刻背给我听,所有流放文书的用印格式与规矩。”
小石头虽不明所以,却还是将那些枯燥的条例一一背出。
当听到“凡私印落款,必居右下,以示恭敬”时,苏晚音的目光陡然一凝!
她死死盯住图纸上那个模仿陆九章私印的印章位置——它赫然偏向左上角!
她瞬间顿悟。
此人仍在试探!
试探她是否真的通晓苏家那些不为人知的家规!
苏家与盟友间的密信,凡遇生死之事,必将印章倒置或错位,以示“事出反常,内有玄机”。
她毫不犹豫地取下发间那枚用来固发的铜片,在微弱的油灯下,铜片表面反射出数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划痕——这正是苏家代代相传的“验信纹”,唯有血亲或立下血盟之人,方能识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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