猎场风波后的第三日,京城的天空并未因大戏落幕而晴朗,反而被更诡谲的阴云所笼罩。
那头通人性的白狼,成了比裴家通敌更引人入胜的谈资。
茶楼酒肆间,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,讲的不再是才子佳人,而是“妖妃苏氏,役使精怪,祸乱人心”。
流言如淬毒的飞蝗,铺天盖地。
一派说苏晚音乃狐妖化身,那白狼便是她的本相,那日猎场惊魂,不过是她一出震慑朝野的幻术。
另一派则传得更为玄乎,说她懂南疆巫蛊,以心头血喂养狼王,才能令其俯首听命,闯入戏园,递上罪证。
更有甚者,御史台数名言官联名上书,奏章写得义愤填膺,称“伶人以妖术干政,其心可诛”,直指苏晚音德行有亏,已不配身负“御前清唱”之荣,请求圣上立刻褫夺其资格,将此等“妖伶”打入冷宫,以正视听。
面对这滔天恶浪,晚音社内人心惶惶。
然而,身为风暴中心的苏晚音,却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。
她不辩一字,不驳一句,仿佛外界的喧嚣与她全无干系。
她只是将小石头叫到跟前,命他取来最好的徽墨与澄心堂纸,将三样东西仔仔细细地抄录了三十份。
第一样,是那日裴少卿所用响箭的拓片,箭簇上独特的“飞羽”徽记清晰可辨;第二样,是她早已命人查出的,裴府从军械司私购兵甲的伪造单据;第三样,则是老秦那份详尽的验箭文书,一字一句,皆是铁证。
“先生,抄这些何用?他们如今骂的是您通妖,不是猎场之事了!”小石头一边磨墨,一边急得满头是汗。
“他们想用一个‘妖’字,盖过一个‘罪’字。”苏晚音的指尖轻轻拂过拓片上的徽记,声音清冷,“那我们就把这个‘罪’字,刻进京城每一个人的心里。”
当夜,京城各大酒楼茶肆最受欢迎的花灯谜,悄然换了内容。
雀童队的孩子们将那三十份抄录的“罪证”,裁成签条,混入了灯谜之中。
有好奇的酒客随手抽出一张,本以为是风花雪月的谜题,展开一看,却是一份笔迹工整的验箭文书,末尾还用朱笔小字批注:“此箭,三日前险些射杀天子近臣。”
一石激起千层浪!
与此同时,另一股风潮在街头巷尾的孩子们中间兴起。
阿芜领着一群半大的孩童,拍着手,唱着一段新编的童谣,曲调天真烂漫,歌词却字字诛心:
“小裴哥,胆子肥,金水桥下买弓弦。一支响箭天上飞,不知射鸟还是贼?箭未响,心先颤,谁家公子夜难眠?”
这首《公子买弓弦》简单上口,一夜之间,便压过了所有关于“妖妃”的传闻,成了满城哼唱的新调。
“混账!反了!都反了!”
裴府之中,裴少卿一脚踹翻了紫檀木的条案,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。
他双目赤红,如同被激怒的困兽,将家奴递上来的灯谜签条撕得粉碎。
那首童谣,更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钢针,扎得他五内俱焚。
“烧!去给我烧!全城的灯笼纸,只要印了这些东西,统统给我烧掉!”他咆哮着,“还有那些唱歌的小杂种!悬赏百金,给我抓!抓到一个,打断一条腿!”
命令一下,裴府家奴倾巢而出,满城搜刮焚烧着那些“罪证”。
晚音社的后院里,小鹞子看着街上鸡飞狗跳的景象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他对手下几个最机灵的雀童使了个眼色,众人立刻脱下干净衣裳,往脸上、身上抹了几把锅底灰,摇身一变成了食不果腹的小乞儿。
他们不远不近地缀在裴府门外,只等天色擦黑,便见几名仆役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推出几大车焚烧后的灰烬,一路运往城西的粪场。
小鹞子带着人,如暗夜里的狸猫,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。
待那些仆役将灰烬倾倒完毕,骂骂咧咧地离去后,他们才一拥而上,在那尚有余温、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疯狂翻找。
“找到了!队长,你看!”一个孩子兴奋地举起一片被熏得焦黄,但边缘尚且完好的纸张。
那是一张从账本上撕下的残页,因被其他湿物包裹,竟奇迹般地未被完全烧毁。
借着月光,上面的字迹触目惊心——
“……付弓手‘血手’、‘追风’、‘鬼影’三人,定金各银二十两,事成另有重赏……”
苏晚音拿到这张残页时,甚至能闻到上面残留的灰烬与污秽的气息。
她却如获至宝,亲自将其小心翼翼地展开、压平,而后用最剔透的琉璃框,将其郑重裱起。
第二日清晨,这面琉璃框被高高挂在了晚音社的门厅正中央。
苏晚音亲笔在旁题了六个大字,笔锋锐利如刀——“裴府打赏名录”。
此举一出,整个京城都炸了锅。
百姓们蜂拥至晚音社门前,对着那张焦黄的账页指指点点,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哄笑。
“二十两银子就想买御前侍卫的命?裴公子这手笔,未免太小气了些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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