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震颤并非来自地面深处,而是源于空气本身。
苏晚音布置在院墙四角与屋顶的那五支特制竹笛,此刻并未发出任何尖啸,只是在那超高频哨音的引动下,与空气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共鸣。
紧接着,后罩房的暗窗推开一条缝,阿笙怀抱琵琶,指尖早已裹好了厚厚的鹿皮,对着那个特定的方位,狠狠拨动了那根加粗的“地弦”。
“嗡——”
这声音极低,低到耳朵几乎听不见,却像是一把无形的重锤,直接砸进了人的胸腔里。
刚摸到密室门口的三名黑衣人身形猛地一滞。
其中一人捂住心口,像是离了水的鱼,大口喘息却吸不进半口冷气;另一人脚下踉跄,竟直接对着虚空挥刀乱砍,显然是半规管受损导致了严重的眩晕。
“动手。”苏晚音放下短笛,声音冷淡得像是没看见眼前的混乱。
早已埋伏在暗处的几名武生扮相的伶人一拥而上。
没有花哨的招式,全是戏台上练出来的真功夫——卸关节、绊马索、封穴道。
不到半盏茶的功夫,三个刚才还杀气腾腾的刺客,此刻已如死狗般被拖到了廊下的灯影里。
苏晚音缓步走近,蹲下身,捏住为首那人的下巴。
“谁让你们来的?”
那人眼珠充血,死死盯着苏晚音,突然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,牙关猛地一合。
“咔嚓。”
极轻微的碎裂声。
苏晚音面色一变,伸手去卸他的下巴,却晚了一步。
黑紫色的毒血顺着嘴角溢出,那人头一歪,断了气。
另外两人也是同样的动作,干脆利落,没有丝毫犹豫。
这是死士,不是普通的江湖杀手。
苏晚音眉头紧锁,在那人身上细细摸索。
没有银票,没有路引,甚至连件私人物件都没有。
直到她的指尖触碰到对方内袖夹层里的一块硬物。
割开布料,是一枚铜令。
背面光秃秃的,正面只刻着两个古篆——“静音”。
她没见过这东西,但这两个字透出的森冷寒意,让她本能地想起了父亲那本被烧了一半的《观政律例》。
半个时辰后,这枚铜令出现在了城西一处不起眼的更夫铺子里。
那是夜玄宸给她的紧急联络点。
回信来得极快。
展开纸条,只有寥寥数语:“令出太常寺密库,十年仅发三次,见令如见阎王,专司‘清理’失言伶人。杜衡不过是条狗,牵绳的人在深宫。另,先帝晚年失聪或非病变,以此令为界。”
苏晚音指尖摩挲着那粗糙的纸面,心跳漏了一拍。
原来这所谓的“静音”,静的不是乐声,是活人的嘴。
太常寺掌管天下礼乐,这帮人不仅要杀现在的她,还要抹去苏家在历史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。
既然他们怕人“听见”,那她偏要让那被掩埋的声音响彻云霄。
三更天,无月。
苏晚音换了一身深灰色的短打,独自一人潜入了当年的乐府废墟。
这里早已是一片瓦砾,连野狗都不愿光顾。
她站在昔日的中庭位置,将那只刚取回的铁匣置于脚边,闭上眼,回忆着《观政律例》中那套名为“踏宫步商”的步伐。
这是一套祭舞,也是一套声学探测的步法。
一步一顿,脚掌与地面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废墟中回荡。
第一圈,风声过耳。
第三圈,地底似乎传来了隐约的呜咽。
直到第七圈踏完,苏晚音猛地止步。
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紧接着,无数嘈杂而断续的声音像是从地砖缝隙里钻了出来。
“……策九载,民心向背……这调子不对,改!”
“……陛下不愿听,我们就唱给天下听!苏家班没有哑巴!”
“……快走!带着孩子从水道走……”
声音越来越大,越来越杂,不仅有人声,还有当年大火焚烧木梁的噼啪声。
“汪!汪汪!”
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犬吠,打破了这层幻听般的共鸣。
“原来你还活着。”
一道苍老如枯木般的声音,突兀地在身后响起。
苏晚音猛地回头,袖中短剑滑入掌心。
残垣断壁的阴影里,走出一个佝偻的身影。
乱发如雪,遮住了大半张脸,正是那日留下警示的白发儒生。
他没有看苏晚音手里的剑,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腰间的玉佩,惨笑道:“苏家的种,果然还没死绝。”
“你是谁?”苏晚音全身肌肉紧绷。
“一个逃兵。”老者指了指自己的耳朵,那里只有两个丑陋的肉疤,“我是当年乐府乐正副职。为了活命,我亲手刺聋了自己的耳朵。他们以为我废了,才没给我那一刀。”
他颤巍巍地走近两步,看着地上的铁匣:“丫头,这十三策不是书,是锁链,也是刀。每打开一策,就会唤醒一段被抹去的历史,也会引来一次不死不休的追杀。昨晚你们敲鼓,我这聋子虽然听不见声,却感觉到了骨头里的疼……那是苏老头独创的‘震山河’吧?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