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恩公与御史们的指控如同污浊的浪潮,试图将殿中跪着的几人彻底淹没。
然而,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指责和太后那“停职查办”的致命提议,被弹劾的众人反应虽异,却无一人露出怯懦或摇尾乞怜之态。
凌云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,他本就性情刚烈,哪里受得了这等污蔑?
听到“武将干政”、“取祸之道”时,他额上青筋暴起,双目圆睁,几乎要喷出火来,拳头攥得咯咯作响,身体前倾,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地站起来怒斥反驳,甚至可能上演一出“殿前暴打污蔑者”的戏码——这无疑会坐实他“骄横跋扈”的罪名,给对手送上更锋利的刀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跪在他身旁的谢知遥,面色依旧如冰封的湖面般平静,但隐藏在宽大朝服袖中的手,却以极快、极隐蔽的动作,死死地、用力地拽住了凌云的衣角!
力道之大,让凌云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。
谢知遥没有转头,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移,但那无声的、坚定的阻拦,如同冰冷的水,瞬间浇熄了凌云一部分沸腾的怒火。
他胸膛剧烈起伏,最终只是死死瞪着承恩公等人,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、野兽般的低吼,硬生生将几乎冲口而出的怒骂咽了回去。
紧接着,谢知遥向前微微倾身,以无可挑剔的礼仪,对着龙椅方向叩首,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响起:
“陛下,臣,清者自清。既蒙诸位大人‘检举’,臣愿卸职,配合有司调查,以证清白。”
他的话,听起来是顺从,是接受“调查”,但那份“清者自清”的坦然和“以证清白”的底气,却暗藏锋芒。
更重要的是,他在叩首抬头的瞬间,极快地、不易察觉地看了赵小宝一眼。
那眼神里,没有慌乱,没有哀求,只有深切的担忧——不是担忧他自己的安危,而是担忧年轻皇帝能否顶住这巨大的压力,担忧这来之不易的新政局面。
这份在自身难保时仍不忘君主的忠诚,让赵小宝心头猛地一酸。
张墨的反应则直接得多。这位技术官僚出身的工部侍郎,虽不如武将刚烈,但也有读书人的傲骨。
他直接昂起头,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、充满讥诮的冷笑,声音不大,却足以让前排的人听清:
“呵,好大的阵仗!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!诸位大人弹劾张某的‘奇技淫巧’,不知可变油墨用于军械防伪、新式农具便利百姓时,可曾想过这也是‘祸国’?”
“也罢,张某这‘蠹虫’,等着诸位来查!看看是张某的账目不清,还是某些人的心思龌龊!”
跪在张墨稍后位置的鲁巧,脸色有些苍白。
他终究是匠人出身,第一次经历如此险恶的政治漩涡,难免紧张。
但他紧紧抿着唇,眼神却异常坚定,看向那些弹劾者的目光里,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被污蔑的愤怒和不解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,仿佛在用全身的力气支持张墨,也表明自己绝不认罪的立场。
没有一个人求饶,没有一个人试图反咬皇帝以求自保,甚至没有一个人将责任推给“奉旨办事”。
他们或许各有缺点,或狂放,或冷峻,或直率,或单纯,但在面临灭顶之灾时,却都展现出了对皇帝、对自身所从事事业的某种质朴而坚定的忠诚与信念。
这份在绝境中迸发出的、沉默却有力的忠诚,如同沉重的鼓槌,狠狠敲击在赵小宝的心上,让他胸腔剧震,既感动又无比痛心!
【是朕……是朕把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,如今却可能护不住他们……】
一股强烈的自责和无力感涌上心头。
而现在,太后的“停职查办”如同最后的通牒,逼着他做出抉择。
同意停职? 那无异于亲手将谢知遥、凌云等一干忠臣良将推入太后和世家早已布置好的罗网。
失去了权力和职务的保护,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,任人宰割。
而他自己,也将彻底失去所有得力的臂助,刚刚有点起色的新政将瞬间夭折,从此只能做太后的傀儡,甚至可能被进一步架空、废黜。
这是自毁长城,是彻底的失败!
强行保下? 面对几乎整个朝堂(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)汹涌的“民意”和“正义”呼声,他若一意孤行,强行驳回所有弹劾和太后的提议,会是什么后果?
“昏君”、“袒护奸佞”、“堵塞言路”……这些大帽子会立刻扣到他头上,威信将彻底扫地。
更可怕的是,这可能给太后一党提供最直接的借口——皇帝昏聩,被奸臣蒙蔽,为了江山社稷,国母与老臣不得不“挺身而出”,“清君侧”甚至采取更激烈的行动!
到那时,恐怕就不是朝堂争吵,而是真正的政治地震,甚至可能引发武力逼宫!
他羽翼未丰,根基不稳,如何抵挡?
同意是死路,硬顶可能死得更快。
赵小宝坐在龙椅上,小脸绷得紧紧的,手心全是冷汗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