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图的一角从手里滑下去了。江晚弯腰去捡。
她的手指碰到地面，摸到一本小册子。册子边角是黑的，像是被火烧过。她认得这个本子。沈昭一直带在身上。最后一次审问他时，这本子就放在桌上。那时他低着头，一句话都不说。
她没打开看过。那时候她不想知道更多。
现在她蹲在地上，把册子摊开。一束光从岩缝照进来，落在封面上。灰尘在光里飘着。
她翻开了第一页。
字写得很乱，墨水有晕开的地方，还有几块褐色的痕迹。不知道是药还是血。第一行写着：
“对不起倾寒，我其实是克隆人……他们用你的基因造了我，让我代替你。可我爱上了你，不是程序设定，是真的。”
江晚停住了。
她想起那个男人被铁链锁着的样子。他的手腕上有旧伤，眼神空空的。她以为他在装可怜。现在她明白了，他是真的痛苦。
他真的被困住了。
她继续翻页。内容断断续续。有时候写得很急，整页都是同一句话：“我不是她”“我不是她”。有时候很久没写字，再出现字时笔迹都变了。有一段提到实验室，说他们在他的大脑里加了指令，让他接近沈倾寒，让她痛苦。但他下不了手。
“每次看到她，我都想哭。我知道我不该存在，可我又舍不得消失。”
最后一页写着：“如果你们看到这个，请替我告诉她，我不是因为嫉妒才帮陆曼。我只是想活着，哪怕多活一天。但我错了。我该死，只是……我不想让她亲手杀我。”
江晚合上册子。
她坐在地上，背靠着石壁。膝盖上放着那本日记。她的手上还有沈倾寒的血迹，已经干了，变成暗红色。她不动，也不抬头。
外面风还在吹，洞口发出呜呜的声音。玫瑰花瓣早就掉光了，有的粘在墙缝，有的被踩进泥里。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册子，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。
不是身体累，是心上的负担放下了。
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燃烧器，按下开关，火苗冒了出来。火很小，蓝色的芯，稳稳地烧着。
她把日记靠近火焰。
纸开始卷曲变黑，字迹在热气中变形。她一页一页烧，速度不快也不慢。火光照在她脸上，显得很平静。
最后一张纸变成灰烬后，她松开手。
灰落在地上，散开了。这时，一只蝴蝶从灰里飞出来。
蓝色翅膀，边上有点光。它没有马上飞走，而是落在她肩上，翅膀一张一合。
江晚看着它。
她没说话，嘴角微微往上扬。眼角有点湿，但她没擦。
“你也算解脱了。”她说。
话刚说完，蝴蝶突然飞起。它的身体拉长，翅膀展开，变成一只发光的凤凰，全身金红，带着火焰，直冲洞顶裂缝而去。
光一下子变亮了。
原来从岩石缝隙照进来的阳光变得更强烈，像一根柱子打下来，正好照在她脚边。灰尘在光里飞舞。
她抬起头，看着那道光升上去，直到看不见。
她站起来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。左颈上的伤还在，碰一下会疼。她没去摸。
她把燃烧器收进袖子，转身朝矿洞出口走去。
脚步不快不慢。走到一半，她停下，回头看了一眼。
地上的灰已经没了，只剩一点黑粉混在土里。蝴蝶再也没有出现。
她转回头，继续往前走。
走出洞口时，风吹过来，吹乱了她的头发。远处山脊清晰可见，天快亮了。
她站在洞口，抬手把一缕碎发别到耳后。动作很轻。
然后她开口，声音不大但清楚。
“沈昭，下辈子，做个真正的人。”
说完这句话，她迈步下了台阶。
石阶很窄，一边靠山，一边是陡坡。她走得稳，鞋底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微声响。
走了几步，她忽然感觉左手无名指有点温热。好像戴了戒指，但那里什么都没有。
她没停下，也没去看。
继续往前走。
前面是一片空地，草还没长好，露出底下焦黑的土地。那是之前爆炸留下的。
她走到中间，停下来。
风吹起她的衣角和头发。她站了几秒，抬起右手，打了个响指。
声音很清脆。
下一秒，四周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一个人，是一群人。他们从不同方向走出来，穿着黑衣，戴着面具。他们站定，围成一圈，距离一样。
没人说话。
她站在中间，看了一圈，然后点头。
最前面的人抬手做了个手势。
音乐响起。
不是现在的乐器，也不是电子音。是古老的鼓声，慢而重，一声一声敲在心上。
她闭上眼，呼吸变慢。
第二轮鼓声响起时，她动了。
右脚向前一步，手臂抬起，手掌朝天。
那些人同时跪下，低头，双手撑地。
她睁开眼，看向东方。
太阳正在升起，第一缕光越过山脊，照在她脸上。
她抬起左手，指尖轻轻碰了碰无名指的位置。
那里还是空的。
但她笑了。
笑得很淡，很快就没了。
她开始走路，步伐不大，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。身体随着节奏动，像风中的树。
那些人也动了。
他们爬行，翻滚，手臂交叉，做出复杂的动作。有人举起火把，火焰甩出弧线，在空中留下痕迹。
她一直在中间。
转身时，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和其他人的影子混在一起，分不清谁是谁。
她没停。
鼓声越来越密，节奏加快。她的动作也变快，手臂挥动，脚步旋转，头发飞起又落下。
突然，她停下。
所有声音立刻停止。
那些人全都静止，保持最后一个姿势，像被定住。
她站着，微微喘气，额头有汗流下来。
她抬手，擦了一下。
然后她看向天空。
云裂开一道缝，阳光直射下来，照在她头顶。
她张开嘴，说了两个字。
“开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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