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砸在铁皮棚顶上,声音大得像打鼓。
刘红梅站在仓库门口,嘴里叼着根没点的烟,看着外面乱成一团的场面。她的“红梅废品回收站”在城西干了八年,从一个小摊子干到现在这片五百平米的场地,什么阵仗都见过。
但今天这场面,她没见过。
站外头的空地上,停着十几辆三轮车、小货车,甚至还有两辆农用拖拉机。每辆车都装得冒尖,用破塑料布盖着,但雨水还是渗进去,顺着车帮往下淌黄水。
车主们围在门口,有男有女,有老有少,个个浑身湿透,脸上写满焦急。
“刘老板!帮帮忙吧!我那儿全淹了!”
“红梅姐,我就这一车铜线,泡水就废了!”
“先收我的!我先来的!”
声音嘈杂,混着雨声,吵得人脑仁疼。
刘红梅手下几个工人站在她身后,脸色都不好看。
“红梅姐,咱仓库真满了。”一个年轻伙计凑过来,压低声音,“昨晚刚收的三十吨废铁还没运走,今天又收进来十几吨湿货,再收就没地方放了。”
另一个老工人也劝:“而且这些人……都不是咱们联盟的。平时跟咱们抢生意,现在有难了倒找上门了。”
刘红梅没说话。
她把嘴里那根烟拿下来,在手里捏着。烟纸被雨水打湿,软塌塌的。
她认得外面这些人。那个穿蓝色雨衣的瘦高个,是老周,在城西二道街开回收站,上个月还跟她争过一批废旧电机。那个推三轮车的老太太,是李婶,专门捡废纸的,经常把捡来的好纸挑出来单卖,剩下的次品才往回收站送。
都是同行,也是竞争对手。
按道理,她没义务帮他们。
按生意经,这时候应该压价——你们的货泡水了,急着出手,我压你三成价,你卖不卖?不卖拉倒,等着烂手里。
这是行里的规矩。
可是……
刘红梅看着那个推三轮车的老太太。李婶得有七十了,头发全白,雨衣太大,裹在身上空荡荡的。她正吃力地从三轮车上往下搬一捆湿透的纸板,纸板泡了水死沉,老太太搬了两下没搬动,差点摔进泥水里。
旁边没人扶。
大家都在顾自己的货。
刘红梅忽然想起十年前,她刚来城西的时候。那时候她也是个捡废品的,推着辆破三轮车,在垃圾堆里翻找能卖钱的东西。有一天下大雨,她收了一车废纸,结果三轮车胎爆了,陷在泥坑里出不来。雨越下越大,纸全泡了,她蹲在雨里哭。
后来是个不认识的老大爷,把她的货分装到自己的车上,帮她拉到了回收站。没收她一分钱,只说了一句:“丫头,都不容易。”
那个老大爷,她后来再也没见过。
但她一直记着。
“红梅姐?”年轻伙计又喊了一声。
刘红梅回过神。
她把那根湿烟扔进泥水里,用脚碾了碾。
然后转身,对着手下人,声音不大,但斩钉截铁:
“开新棚。”
几个工人都愣了。
“啥?”
“我说,开新棚。”刘红梅重复一遍,“把后面那块空地清出来,架上篷布,搭临时棚子。能搭多大搭多大。”
老工人急了:“红梅姐,那块地是留着扩建新仓库的!而且搭棚子得多少钱?篷布、钢管、人工……”
“费用老娘自己垫。”刘红梅打断他,“现在就去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。”刘红梅盯着他,眼神像刀子,“去不去?不去滚蛋。”
老工人被她看得一哆嗦,不敢再说了,转身招呼人:“都听见了!干活!”
工人们散开了,有的去找篷布钢管,有的去清理空地。
刘红梅走到仓库里,拿起桌上的扩音喇叭,又走出来。
雨还在下。
她打开喇叭开关,刺耳的电流声让门口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一瞬。
“都听好了!”刘红梅举起喇叭,声音透过雨幕传出去,“货,我收。但有几条规矩——”
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她。
“第一,排队。谁挤谁闹,直接滚蛋。”
“第二,湿货按干重的七折算价——别跟我讨价还价,你们的货泡成什么样自己清楚。这个价,已经是贴着成本收了。”
“第三,”她顿了顿,“收你们的货,不是因为我刘红梅多好心。是轮回合作社的陈会长交代了——暴雨天,同行有难,能帮一把是一把。”
人群安静了几秒。
然后嗡一声炸开了。
“陈会长?是城东那个陈凡?”
“他不是只管他们联盟的人吗?”
“七折……行!我卖!”
“排队!都排队!”
混乱的场面开始有了秩序。人们自觉地挪动车辆,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长队。有人帮忙扶了一把李婶的三轮车,有人把车上的塑料布重新盖好。
刘红梅放下喇叭,看着这一幕。
年轻伙计凑过来,小声说:“红梅姐,您真要把陈会长的名号抬出来啊?这……这合适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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