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讯带来的压力并未随着铁门关闭而消散,反而像一层粘稠的阴霾,沉甸甸地笼罩在监室狭小的空间里。苏清越靠着墙壁静立许久,才将胸腔里那股混杂着愤怒、焦虑与冰冷决意的浊气缓缓吐出。
对手的攻击凶猛而周密,几乎堵死了所有明面上的辩解通路。王志的“认罪”尤其致命,那是一个她无法轻易否定的身边人证。对方显然深谙政法系统的办案逻辑,知道如何构建一个“证据确凿、供述稳定”的铁案。
但越是完美的伪造,越可能存在因过度设计而产生的细微裂痕。苏清越现在要做的,就是找到这些裂痕,哪怕它们细微如发丝。
她重新在脑海中复盘检察官出示的所有“新证据”:
1. 银行记录与李娟证言: 现金从工行江A支行,由王洪生公司财务李娟取出。这是对方主动抛出的“来源”,意图坐实行贿主体(王洪生)和资金流向。但这里有个问题——对方太急于将现金来源与王洪生直接挂钩了。如果是真正的行贿,王洪生这种老狐狸,会如此轻易地用自己公司的账户、让自己公司的财务去提取巨款,留下这么清晰的银行痕迹吗?他完全可以通过更复杂的洗钱渠道,或者使用与控制账户无关的“白手套”。这种“直白”反而显得刻意,像是为了快速构建证据链而不得不采用的“快捷方式”。这或许是对方时间紧迫下的一个破绽。
2. 王志的供述: 王志承认代为收钱并存放。对方利用王志的“身边人”身份增加可信度。但王志的供述细节呢?检察官没有宣读具体内容。收钱的地点、时间、交接方式、现金包装、当时苏清越给他的具体指令是什么?这些细节如果经不起推敲,或者与物证(如包装物)存在矛盾,就是突破口。王志是个实在人,即便被迫认罪,在编造细节时也可能留下不自然之处。可惜,她现在无法看到王志的完整笔录。
3. 境外邮箱: 这是最危险的一步棋,将案件性质可能引向更严重的领域。但伪造境外邮箱操作记录,技术难度更高,留下的数字痕迹也可能更多。邮箱的注册时间、首次登录地点、发送数据时的IP地址、与所谓“接收匿名地址”的通信模式……这些都是可以深入鉴定的方向。对方敢抛出这个,要么是技术手段极其高明,有信心通过一般鉴定;要么是赌她在被完全隔绝的情况下,无法提出有效的技术性质疑。
4. 前期非标关押: 赵卫国等人的程序违法,依然是撕开案件公正性面纱的利刃。最高检的介入和关押场所的变更,本身就说明上层对前期程序可能存在疑虑。这或许能成为否定部分“口供”或施加程序压力的支点。
思考至此,苏清越的思路逐渐清晰。外部,陈佩文律师正在追查现金来源(连号新钞)和东州债券;内部,她自己必须专注于瓦解对方已经构建的证据链,特别是从细节和逻辑矛盾入手。
而要做到这一点,她需要更多的信息。关于王志供述的细节,关于那个境外邮箱的更多技术描述,甚至关于王洪生、李娟这些人的更多背景信息。
看守所内,信息闭塞,但并非完全与世隔绝。除了律师,她还能接触谁?同监室没有别人,但放风时偶尔能远远看到其他监区的人,食堂打饭时也能瞥见一些面孔。还有看守,那些看似冷漠的执行者,或许也有可以观察和利用的缝隙。
放风时间到了。苏清越被带到那个熟悉的天井。今天天气更阴冷,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,似乎真的要下雪了。她裹紧了号服,沿着固定的路线慢慢踱步,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周围高墙上的每一处细节,以及铁丝网外偶尔掠过的飞鸟。
对面监区的放风场地上,有几个穿着同样号服的人在活动,距离较远,看不清面容。突然,其中一个身影在走到靠近隔离网附近时,似乎脚下绊了一下,身体踉跄,手快速在铁丝网上扶了一把,又迅速收回,继续低头走路。
这个动作很快,几乎像是意外。但苏清越注意到,那人在手扶铁丝网的瞬间,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,有一个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物体,从铁丝网的另一侧缝隙中飘落下来,掉在了两区之间狭窄的、无人经过的隔离带草丛里。
是什么?纸片?还是别的?
苏清越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不动声色,继续踱步,但记忆的焦点已经牢牢锁定了那片草丛的大致位置。那个掉东西的人是谁?是故意的吗?如果是,目标是给谁?这个监区只有她一个人放风,难道……是给她的?
可能性虽小,却让她精神一振。在这座高度戒备的牢笼里,任何计划外的微小动静,都可能隐藏着深意。
放风结束,回到监室。她反复回忆那个身影,中等个子,偏瘦,走路有些含胸,看不清年龄性别。掉落的物体太小,距离又远,无法辨别。
接下来的两天,她更加留意放风时的情形,但那个身影再未出现,或者出现了她也无法辨认。那片隔离带草丛,每天都有专人打扫,掉落的物体很可能已经被清理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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