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质室内的泪水与指控，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，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，撞击着这座特殊看守所的每一寸壁垒。苏清越被带回监室后，表面上的秩序依旧，但她能清晰地感知到，空气底层涌动着比以往更加激烈、也更加隐蔽的暗流。
工作组的工作强度明显加大了。走廊里不同制服的脚步声更加频繁，谈话室时常紧闭，一谈就是数个小时。李管教在例行查房时，几乎不敢与苏清越对视，匆匆而来，匆匆而去，只在她放下新换的床单时，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：“外面……闹得很厉害。” 语气里满是惶恐。
“外面”是指看守所之外，还是指工作组与原有办案力量之间？苏清越无从细问，但可以肯定的是，刘芳的翻供和指控，已经捅了马蜂窝。
果然，第二天上午的放风被临时取消。快到中午时，陈佩文律师再次获准紧急会见。这一次，他的脸上没有了上次的锐利光芒，而是笼罩着一层凝重的阴云。
“情况有变。” 陈佩文开门见山，语速快而低沉，“对手的反扑非常凶猛。张恒那边施加了巨大压力，质疑工作组介入的合法性和倾向性，声称刘芳的翻供是受到工作组和你的‘双重胁迫’下的‘反复无常’，不具备证明力。他们要求立即将刘芳转移至更‘安全’的场所，并重新由原办案单位主导对其‘挪用公款’案的侦查。”
“他们想重新控制刘芳！” 苏清越心头一紧。
“不仅如此，” 陈佩文继续道，“关于银行监控和仓库线索，对方提出了一系列技术性质疑。声称监控录像可能存在时间误差或剪辑，仓库的租赁公司与王洪生的关联‘仅是商业合作’，无法证明现金在那里被‘加工’。他们甚至倒打一耙，暗示是我们或者‘某些别有用心的人’伪造或篡改了监控内容，意图诬陷办案人员。”
颠倒黑白，反咬一口！这是对手惯用的伎俩，但在强大的压力下，这种伎俩往往能混淆视听，拖延时间。
“工作组的态度呢？” 苏清越问。
“工作组承受的压力很大。” 陈佩文坦言，“来自更高层面的‘协调’和‘过问’电话不断。工作组内部对某些问题的认定也存在分歧。部分同志认为，刘芳证言虽有价值，但其本身是涉案人员，且前后矛盾，证明力需其他证据强力补强。现金流转环节的监控，作为间接证据，链条还不够完整，特别是缺乏现金包装物上指纹移植的直接技术证据，以及张为民直接指令李娟或胁迫刘芳的录音、书面证据等。”
“他们需要铁证，一击致命的铁证。” 苏清越明白了工作组的困境。在涉及高层级官员、盘根错节的势力面前，仅靠推理和孤证难以定案，反而容易陷入扯皮和僵局。
“是的。” 陈佩文点头，“我们现在急需的，是能够直接锁定张为民、赵卫国等人参与构陷的直接证据，或者，是那份刘芳提到的、藏匿的账本副本。那里面如果真有向省里‘领导’亲属利益输送的记录，将是打破僵局的核弹。”
“账本副本的提取有进展吗？”
“受阻了。”陈佩文脸色难看，“我们依法向检察机关申请调取，但刘芳老家的辖区派出所反馈，其家中近期遭遇‘入室盗窃’，一片狼藉，那个‘老相框’不见了。刘芳的母亲受到惊吓，住院了。这显然是对方抢先一步，销毁证据！”
苏清越的心沉了下去。对手的动作太快，太狠毒。不仅从上层施压，还在底层物理消灭证据。
“不过，我们也并非全无收获。” 陈佩文话锋一转，眼中闪过一丝寒光，“周维同志在外围，通过一些非常规渠道，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。他发现，张为民的妻子名下，最近半年突然多出了一笔来自海外（通过香港中转）的巨额汇款，资金来源模糊。同时，赵卫国的一个情妇，在东州注册了一家文化公司，承接了不少政府宣传项目，而这些项目的审批，都绕不开王洪生的商会‘推荐’。”
利益输送的蛛丝马迹！虽然这些线索目前还无法直接与本案挂钩，但足以说明张、赵等人绝不清白，且与东州王洪生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经济勾连。这是从侧面印证刘芳指控可信性的有力旁证。
“周维希望将这些线索提交给工作组，但需要更确切的切入点。” 陈佩文看着苏清越，“另外，还有一件事。那个最初给你传递连号信息的老妇人，身份查清了。她姓何，原是东州一家国有矿山的会计。很多年前，她所在的矿山发生事故，她因‘失职’被判刑，儿子也受了刺激精神失常。她一直申诉喊冤。而当年处理那起事故的主要负责人之一，就是时任东州市副市长，现在的省委副书记——张恒。”
张恒！又是他！而且牵扯到更久远的矿难旧案！苏清越瞬间想起“零号箱”里那些关于矿难报道的剪报碎片。孙浩然早就查到了这里！何会计的冤情，很可能与当年的事故瞒报、利益分配有关！她儿子被控纵火关进精神病院，恐怕也是被报复或灭口的手段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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