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还在下,但比昨夜小了许多。
一行人沿着北向的浅痕走了半日,终于在一处废弃驿站前停下。门板歪斜,屋顶塌了半边,梁柱间积着厚厚一层灰。风宝飞上残檐,抖了抖羽毛,低头啄了啄瓦缝里的冰渣,随即咕哝两声,算是确认暂无危险。
尉迟逸风抬手示意众人入内避风。他肩头那道落木砸出的伤未包扎,衣领边缘已渗出暗红。严冰雪没说话,从药囊里取出布条和瓷瓶,蹲在他身侧便要动手。
“不用。”他低声道。
她手一顿,抬头看他:“你什么时候开始讲究这些虚礼了?”
“不是虚礼。”他沉默片刻,“是你该歇了。”
她没回嘴,只拧开瓶塞,往布条上倒了些淡黄药水,动作利索地缠上他的手掌——那里有道旧裂口,因握枪太久又崩开了。她的手指有些发颤,指尖冰凉,一碰便缩了缩。
尉迟逸风察觉,不动声色地将身旁半熄的炭盆往她那边推了寸许。
屋内静了下来。慕容轩靠在门框边,闭目养神,呼吸略沉。风宝跳到横梁上,翅膀收拢,脑袋埋进羽毛里打盹。外头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,像是谁在轻轻敲打节拍。
严冰雪收回手,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指节,忽然开口:“要是这背后的人一直不露面,我们追到死也没个结果,你还愿意走下去吗?”
尉迟逸风转头看她,眼神清亮:“你呢?明知这条路凶险,可曾后悔过嫁我?”
她笑了一声,声音不大,却带着熟悉的倔劲:“替嫁是假,同路是真。你问我悔不后悔,不如问你敢不敢走到底。”
他没答话,只是伸手覆在她搁于药囊的手背上。掌心粗糙,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,却稳得像山。
她没抽手,只低声说:“那就别松。”
门外忽有积雪滑落,簌的一声,惊得风宝猛然抬头,翅膀扑腾两下,发出短促鸣叫。紧接着,一根腐朽的房梁轰然断裂,砸在门口,激起一片尘灰。
尉迟逸风反应极快,一把揽住严冰雪肩膀将她带离原地。她踉跄一步,撞进他怀里,鼻尖蹭到他衣领上的血渍。两人来不及站稳,头顶又是一阵摇晃,碎瓦簌簌落下。
“走!”尉迟逸风低喝。
四人一鸡迅速退至屋外。刚踏出门槛,整座驿站便发出一声闷响,向一侧倾塌,烟尘冲天而起。风宝扑棱着飞上半空,在头顶盘旋一圈,才缓缓落在严冰雪肩头,爪子轻轻抓了抓她的袖口,像是安抚。
雪地里,几人立于坡上,回望那堆断壁残垣。
“这一路,”严冰雪忽然开口,声音很轻,“我不再是你冲喜娶来的医女。”
尉迟逸风看着她,目光沉静:“你是与我并肩的严冰雪。”
她嘴角微扬,没再说什么。远处天色灰白,风雪未歇,脚印依旧朝北延伸。
进了安全地带后,严冰雪从怀中取出一个铁匣,这是她在密室搜查时顺手带走的。原本以为只是寻常军用器具,此刻打开一看,夹层深处竟藏着一角焦纸。
她小心抽出,摊在掌心。纸片边缘烧得卷曲,墨迹模糊,但仍能辨出几个字:“……营粮断,候北宫令……”。末尾还有一点暗褐色污渍,像是干涸的血。
尉迟逸风凑近细看,眉头微皱:“‘北宫’是前朝称呼,如今宫中偏殿年久失修,只有老宦官偶尔打扫。若有人用此称谓传信,必是旧人。”
“也不一定非得是宫里的人。”严冰雪指尖摩挲着纸面,“这纸的质地,和军中药引封皮一样。你记得焚脉散那次吗?药材转运途中被人动过手脚。若有人借配药之名夹带私信,一路送到前线,也说得通。”
尉迟逸风沉吟:“你是说,消息藏在药箱里?”
“不止是藏。”她摇头,“是有人专门用这种纸写信,混在药材登记册中流转。普通人不会注意,但懂行的一眼就能认出来。”
“所以你的意思是,幕后之人不仅掌控死士,还能渗透军需调度?”尉迟逸风目光渐冷。
“不然呢?”她冷笑,“你以为那些傀儡是怎么被炼出来的?光靠鼓声就能让人听话?没有药,没有供给,谁给你卖命?”
两人对视一眼,各自心中已有判断。
“我去查宫闱旧档。”尉迟逸风道,“看看最近有没有失踪的老宦,或是哪位太监突然得了赏。”
“我来追这条药路。”严冰雪将残信仔细收好,“从兵部药库入手,调三个月内的出入记录。若有异常批次,顺藤摸瓜总能找到源头。”
“分头行动?”慕容轩不知何时走近,插了句话。
“不必。”尉迟逸风摇头,“一起走。药库归兵部管,兵部属内阁辖制,内阁又连着宫务。两条线本就交汇,分开查反而浪费时间。”
严冰雪点头:“而且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耳目。单独行动,容易被盯上。”
风宝忽然从她肩头跃起,飞到不远处一块石头上,低头啄了啄雪地。众人上前查看,发现雪下压着一枚铜扣,样式陈旧,边缘刻着半个徽记,像是某个旧卫队的标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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